送走了于莉,西厢房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余煤炉里煤核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方才于莉带来的那个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向阳和周晓白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周晓白关好门,快步走到林向阳身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疑。她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问道:“向阳,于莉说的……是真的吗?杨厂长他……怎么会和聋老太太扯上关系?还……还有那种东西?” 她终究是没直接说出“特务”二字,但眼神里的恐惧和担忧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向阳拉着她在煤炉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一直生活在相对单纯环境里的周晓白来说,冲击太大了。
“晓白,别怕。”林向阳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于莉虽然爱打听,但这种话她不敢乱传。既然她说了,还提到了电报机,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总觉得杨厂长和聋老太之间有点不对劲吗?”
周晓白用力点头,回想起之前林向阳偶尔提及的疑虑,比如杨厂长对聋老太超乎寻常的维护,以及聋老太某些与年龄、身份不符的精明和深藏不露。当时只觉得是邻里间的龃龉或是杨厂长为人处世的方式,如今想来,处处都透着诡异。
“我之前也只是怀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有某种利益捆绑,或者杨厂长有什么把柄在聋老太手里。”林向阳眉头紧锁,眼神锐利,“但如果涉及到电报机……那性质就完全变了。这不是简单的徇私枉法,这是……叛国!”
“叛国”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周晓白的心里,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反握住林向阳的手,急切地说:“那……那我们怎么办?要去举报吗?告诉我二哥?”
“不能贸然行动。”林向阳冷静地摇头,大脑飞速运转,“我们现在只有于莉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杨厂长是厂里的领导,树大根深。聋老太在院里这么多年,伪装得极好,易中海他们都把她当老祖宗供着。我们空口去说,非但扳不倒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诬告。”
他顿了顿,看着周晓白担忧的眼睛,继续分析道:“而且,你二哥虽然是在公安系统,但这事牵涉太广,万一走漏风声,或者对方在系统内也有关系,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不能把你二哥也拖进这个漩涡里,至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
周晓白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她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那……我们难道就当不知道吗?”
“当然不。”林向阳眼神一厉,“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谨慎,非常谨慎。”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第一,从明天开始,我们在厂里和院里,一切如常。尤其是对杨厂长,保持原有的态度,该汇报工作汇报工作,该打招呼打招呼,绝不能让他看出任何异样。麻痹他,才能找到破绽。”
“第二,关于聋老太,我们也要和以前一样,保持表面的尊重,但私下要更加留意她的动向。她年纪大,很少出院门,活动范围有限,重点留意来找她的人,尤其是生面孔,或者杨厂长与她接触时的细节。”
“第三,证据是关键。于莉的话指向了电报机,这是最重要的线索。但我们现在没法进去搜查。所以,我们需要留意他们通讯的规律,比如是否有固定的时间,是否有异常的信号(比如灯光、声响),或者是否有烧毁纸张、处理特殊垃圾的迹象。这些都需要耐心和细致的观察。”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向阳看着周晓白,语气格外郑重,“这件事,目前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的家人。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知道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我们要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这个秘密。”
周晓白听着林向阳条理清晰、思虑周密的计划,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任所取代。她用力点头:“我明白了,向阳。我都听你的。在外面,我绝不会流露出任何异常。在家里,我们一起留心。”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平时在院里走动,和几个大妈也说得上话,可以试着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多听听关于聋老太以前的传闻,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好!”林向阳赞赏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调整心态,并找到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但要千万小心,自然一点,就当是闲聊,别刻意打听。”
“嗯!”周晓白重重应下。
夫妻二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比如如何利用林向阳采购员身份外出之便,留意是否有异常的电波信号监听设备(他前世模糊的知识),以及如果发现紧急情况,该如何应变和传递信息。
煤炉的光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凝重的脸庞。他们刚刚建立起自己温暖的小家,还没来得及享受多少安宁,就被卷入了这样一个巨大而危险的秘密之中。
但此刻,他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彼此信任和支持的坚定。他们是一个整体,共同面对未知的风暴。
“晓白,”林向阳握紧妻子的手,目光深沉如夜,“前路可能会很危险,你怕吗?”
周晓白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勇敢的光芒:“有你在,我不怕。我们是夫妻,本该同甘共苦。”
林向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四合院里,他们彼此依靠,定下了应对潜在惊涛骇浪的计策。
夜更深了,窗外万籁俱寂。但林向阳知道,这平静之下,正涌动着可怕的暗流。他和晓白,必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而此刻,在四合院的另一角,那间终日散发着陈旧气息的耳房里,聋老太是否也正透过窗户,用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窥视着这个院落,谋划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一场无声的、危险的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