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被水神掀起的狂流撕开一道真空沟壑，那道由水流凝成的巨影如箭矢般疾冲而来，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压得扭曲。李文站在船头，木剑尚未落下，掌心却已渗出一层细汗。罗盘上的星图仍在旋转，但他没时间再等预兆完全成型。
他改了主意。
剑尖一转，不指向敌，反而斜插入甲板缝隙。左手五指张开，按在罗盘中心，体内气运之力不再只是引导，而是猛然炸开，像一口深井被掀去封盖，洪流倾泻而出。
“回来！”他在心中低喝。
七处脉眼节点中潜伏的植物精灵同时震颤，原本正准备封锁高空湿气层的藤蔓骤然回缩，根系从泥沙中拔起，化作一道道绿光向主舰下方水域汇聚。它们的速度比往常快了数倍，那是李文以气运强行拉扯的结果。
江水翻涌，不再是因水神奔袭而起的被动波澜，而是自下而上爆发出一股新生力量。绿芒在水底连成一片，像是夜幕下悄然点亮的萤火带。
李文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剑柄上。血珠顺着木质纹理滑落，滴入江中。那一瞬，残留的金光与鲜血交融，沉入水底，如同投入沸油的一滴水。
轰——
江底炸开一团浑浊的漩涡，绿色光芒从中暴起，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带着锋利边缘的刺目亮线。那些原本柔顺如丝的藤蔓状精灵，在接触到血与气运的瞬间开始扭曲、压缩、重组。
一条条身影从光中浮现，体态修长，背鳍高耸，尾部强健有力地摆动，划出锐利水痕。表皮不再是植物般的纤维质感，而是覆盖上细密的银灰色鳞片，每一片都泛着冷光。最惊人的是它们的口器——原本用于吸收养分的吸盘彻底硬化，裂成锯齿状，闭合时能听见轻微的咔嗒声，像刀刃归鞘。
它们不再是耕种之灵。
是猎手。
是杀器。
是为破神而生的食人鱼精灵。
第一条成形的个体浮至水面，仅用双眼锁定李文。那不是温顺的注视，而是一种近乎野性的确认。它轻轻摆尾，一圈涟漪扩散开来，像是回应。
李文点头。
下一息，他抬手拍向甲板，声音斩钉截铁：“三、五、七，放饵！”
三团灵气波动自支流方向射出，模拟出植物精灵聚集的能量信号。这是诱敌之策，也是测试水神反应节奏的关键一步。
果然，那道极速前冲的水影微微偏移路线，漩涡之眼扫向其中一处假象。尽管只是一瞬，但已足够。
“就是现在！”李文低吼。
话音未落，江面炸开数十道黑影。食人鱼精灵群如离弦之箭，借着水压差瞬间提速，呈扇形包抄切入水神后方。它们不追正面，专挑能量流转最薄弱的衔接处下手——腿部水流与躯干连接点、肩胛缝隙、背部水幕循环断层。
第一条撞上护体水幕，整个身体几乎被冲散，但它硬是用尾鳍一扭，侧身切入，锯齿口器狠狠咬进水流结构内部。第二条紧随其后，直接钻入已被撕开的裂口，利齿绞碎正在修复的水脉节点。第三条更狠，竟沿着其手臂经络逆游而上，在接近肘部时猛然跃出水面，一口咬下一块凝而不散的能量结晶！
那是构成水神实体的核心材料之一。
结晶落地入水，发出一声闷响，像冰块坠入深井。
水神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它第一次停了下来。
那双漩涡之眼缓缓转动，终于不再是冷漠俯视，而是透出真正的惊怒。它的身形微微晃动，仿佛脚下大地突然倾斜。胸口的光核闪烁了一下，频率出现短暂紊乱。
李文站在船头，呼吸略重，但眼神愈发锐利。
成了。
这些精灵不仅能破防，还能打断它的能量循环。只要持续攻击同一位置，就能让修复速度跟不上损伤。
他迅速挥手，打出撤退信号。几只受伤的食人鱼精灵立即脱离战斗，沉入江底隐蔽处。李文早命人备好特制灵液罐，内含浓缩草木精华与微量气运沉淀，可助它们快速恢复再生。
剩下的精灵并未退回，而是分散潜伏于江面之下，形成五个小型集群。它们安静游弋，像一群耐心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狼。
李文闭眼一瞬，脑中闪过《禹王治水经》中的残句：“流水非恒，断则乱。”
他睁开眼，低声下令：“轮袭战术，启动。”
第一组五只食人鱼精灵悄然靠近水神左腿旧伤处。它们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先绕行一周，探测水流强度变化。确认缺口仍未完全闭合后，领头个体猛然加速，其余四只紧随其后，呈锥形阵列突刺。
锯齿咬入，撕扯，旋即撤离。
伤口扩大三分。
水神抬起手臂，欲以水流修补，但就在能量刚凝聚的刹那，第二组已从右侧突袭肩部，再度撕开一道裂痕。它被迫中断修复，转而稳定上半身结构。
第三组趁机出击，目标仍是左腿。
这一次，它们不再浅尝辄止，而是有两只直接钻入伤口深处，用利齿搅动内部水脉网络。水神发出一声低沉震鸣，整个身躯剧烈抖动，胸口光核的闪烁频率明显加快，像是心跳失衡。
李文盯着那团幽蓝核心，眉头微动。
它在拼命维持循环平衡，但每次修补都会消耗额外能量。而食人鱼群的轮番突袭，正好卡在它最脆弱的时间点上。
这不是消耗战。
是绞杀。
他抬起木剑，指向水神右膝：“集中一点，凿穿它。”
命令传下，剩余三组精灵全部调转方向，目标明确——右膝关节处一道尚未愈合的细小裂纹。那是之前突袭留下的隐患，如今成了突破口。
第一波冲击，五只齐发，强行撑开裂缝。
第二波跟进，两只深入，锯齿卡进能量节点，死死咬住不放。
第三波掠过表面，尾鳍横扫，将试图凝聚的修复水流打散。
终于，一声脆响从水神腿部传来。
像是冰层断裂。
右膝处的水流结构崩塌一半，支撑力骤减。水神身形一歪，单膝几乎触水，庞大的身躯首次显现出不稳迹象。
李文没有放松。
他知道，这才是开始。
这些食人鱼精灵虽强，但每一只的存在都在消耗他的气运。刚才那一连串调动，已让他体内经脉隐隐发烫，像是有热流在血管里奔走。额头渗出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罗盘边缘。
他抬手抹去，继续紧盯战场。
水神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对准江面。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扩散，四周水流开始倒卷，显然是要发动反击。它的动作比之前慢了一瞬，但威压未减。
李文冷笑。
你还能撑多久？
他正要下令新一轮突袭，忽然察觉异样。
江底深处，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正在逼近。
不是来自水神，也不是己方精灵。
那是一种冰冷、密集、带着原始掠夺欲望的波动，像是成千上万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他低头看向罗盘。
指针轻微偏移，指向下游某处暗流交汇口。
李文瞳孔微缩。
还未等他反应，江面接连炸开数十个水柱。
每一根水柱中，都跃出一条体型更大的黑影。
它们通体漆黑，鳞片厚重，口器比食人鱼精灵更加狰狞，上下颚交错如绞盘。它们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迅速集结，围绕水神形成半圆护卫阵型。
为首的那只，额前有一道赤红纹路，像是一道竖立的眼睛。
它缓缓转头，望向李文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