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妙妙被确诊为“有喜”之后，整个秦王府的画风，就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秦王府是威严肃穆的军事重地，那么现在，它就成了一个由棉花和软布包裹起来的、巨大的、顶配版的婴儿房。
听风阁更是重中之重，已经进入了墨渊亲自部署的“一级战备状态”。
每天清晨，苏妙妙不是被鸟叫声唤醒，而是被院子里丫鬟们蹑手蹑脚、几乎用布料擦拭每一片树叶的声音给“安静”醒的。
她一睁眼，小蝉和红娘子就捧着十几个盘子围了上来，里面装着各式各样据说“最养胎”的食物。
“王妃，这是张太医开的方子，用百合、莲子、糯米熬的安神粥，不加一点糖。”
“王妃，这是厨房炖了一晚上的清鸡汤，浮油撇了九十九遍，保证清淡。”
“王妃，这是蒸蛋羹，没放盐。”
苏妙妙看着眼前这一片“无味”的盛宴，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变成了一碗白水。
【我的酸角呢？我的冰镇甜奶呢？我的麻辣小龙虾呢？姐现在肚子里揣的可是龙种，你们就给我吃这个？我怀疑这府里的鸡都比我吃得有滋味。】
她有气无力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王妃，王爷吩咐了，您现在身子金贵，一切辛辣、生冷、油腻之物，都不能沾。”
小蝉像个小管家婆，一脸严肃地背诵着“王爷语录”。
苏妙妙放下勺子，生无可恋地躺回床上，用她那个巨大的U形枕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我饱了。我感觉我已经羽化登仙，可以靠吸收天地灵气过活了。”
【再这么吃下去，我不是营养不良，就是被淡死的。】
最让她抓狂的，还不是饮食。
是墨渊颁布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孕妇保护令”，正在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府里所有的桌角椅角都被厚厚的棉布包了起来，走在路上，苏妙妙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个巨大的棉花堡里。
地上不能有水渍，不能有落叶，甚至不能有影子。
福伯每天带着几个老仆人，拿着尺子测量地面的平整度。
最离谱的是那条“蝴蝶禁飞令”。
昨天苏妙妙亲眼看见，两名王府护卫，拿着大网，满头大汗地追着一只误入听风阁的蝴蝶，最后成功将其“活捉”，并恭恭敬敬地“礼送出府”。
【我感觉我不是怀孕了，我是被软禁了。而且是最高安全级别的软禁。我肚子里怀的不是个孩子，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吗？】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关爱下，苏妙妙的无聊值，很快就达到了顶峰。
不能出门，不能吃好吃的，甚至不能在院子里快走两步，生怕踩死一只正在思考人生的蚂蚁。
她唯一的乐趣，只剩下看书了。
然而，这点乐趣，也很快被无情地剥夺了。
***
这天下午，苏妙妙好不容易支开了一直盯着她的小蝉，从书架顶层摸出了一本她之前很喜欢看的游记。
书里正讲到作者游历西域，品尝烤全羊和马奶酒的段落，看得她是口水直流，心驰神往。
这时，房门被推开。
墨渊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但他今天的表情，比穿着铠甲时还要严肃。
他的身后，跟着青风和阿影，两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空箱子。
“老公，你这是干嘛？要搬家？”苏妙妙赶紧把书藏到身后。
墨渊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书架前，用一种检阅军队的眼神，扫视着那一排排的书籍。
然后，他伸出手，抽出了第一本书。
是一本民间话本子，讲的是才子佳人私奔的故事。
“这本，不行。”墨渊面无表情地将书扔进了箱子里。
苏妙妙：“为什么？”
“剧情跌宕起伏，引人情绪波动，大喜大悲，于胎气有损。”墨渊的理由无懈可击。
【得，言情小说，pass。】
他又抽出第二本，是一本前朝的史书，记载着开国时期的战争。
“这本，更不行。”墨渊皱起了眉，“书中金戈铁马，杀伐之气太重，会惊扰到孩子。”
【行，战争片，pass。】
接着，是苏妙妙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那本游记。
“这本，没收。”墨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又是为什么？！”苏妙妙急了，“看看风景美食也不行？”
“书中描绘山高水远，路途艰险，你看了，会心生向往，动了想出去的念头。不行，太危险。”
【我……我谢谢你啊！我连脑子里想一下都不行了是吧？】
苏妙妙彻底无语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墨渊，将她所有的藏书，无论是话本、史书、游记、诗集，甚至连太后赏赐的佛经，都一本一本地收缴进了大箱子里。
“佛经也不行？！”苏妙妙指着那本金光闪闪的经书，发出了最后的抗议。
“经文晦涩，需要凝神费思，耗费心神。”
墨渊说着，又从苏妙妙藏在身后的手里，将那本游记轻轻抽走，放进了箱子。
最后，整个书架，空了。
墨渊盖上箱子，对青风和阿影点了点头。
“抬走，封存。没有本王的命令，一片纸都不许流进听风阁。”
“是！”
看着被抬走的大箱子，苏妙妙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一起抬走了。
她叉着腰，瞪着墨渊，气得说不出话来。
“墨渊！你这是暴政！是独裁！是文化封锁！”
【好家伙，直接给我来个焚书坑儒2.0版是吧？秦始皇都没你狠！我是犯人吗？我肚子里的是太子，不是人质！】
面对她的控诉，墨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她。
苏妙妙狐疑地接过来，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养胎心得》。
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墨渊用他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亲手抄录的笔记。
“孕妇宜多静养，忌思虑过甚。”
“饮食宜清淡，忌生冷辛辣。”
“卧房宜安静，忌喧哗吵闹。”
“……当多听雅乐，观祥瑞之物，以养胎气。”
苏妙妙一目十行地看完，只觉得一股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这些内容，显然是从那些被他收走的医书古籍里东拼西凑抄出来的。
“所以，我以后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你写的这本‘孕妇守则’？”
墨渊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若觉得无聊，可以看一百遍。”
苏妙妙：“……”
她决定不跟这个已经走火入魔的男人说话了。
***
下午，红娘子和白七少联袂来访。
“王妃，您这是……”白七少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架，和一脸生无可恋的苏妙妙，憋着笑问道。
“别问，问就是正在修仙。”苏妙妙翻了个白眼。
红娘子担忧地看着她：“王妃，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快被淡死了。”苏妙妙接过小蝉递来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感觉跟喝药一样。
【想念火锅的第一百零八遍。】
“对了，外面怎么样了？‘火凤祥’的装修还顺利吗？那几个新加盟的掌柜没闹事吧？”苏妙妙赶紧问起了正事。
“王妃放心。”红娘子连忙汇报，“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在办。吴掌柜和赵公子他们，自从上次王爷表了态，现在比谁都积极，天天去工地上监工。倒是宫里那位兰嫔，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又送？”苏妙妙挑了挑眉，“送的什么？”
“是几匹极好的锦缎，说是上贡的稀罕料子，给您肚子里的小世子做衣服的。还附了一封信，信里还是那些仰慕您的话，问您身体好些了没。”
【可以啊这个兰嫔，段位挺高。不急不躁，润物细无声。送的东西也挑不出错，让你拒绝都找不到理由。有点意思。】
“东西收下，记在账上。找个由头，回一份双倍的礼过去。告诉她，我身子还虚，暂时不见客。”
苏妙妙干脆地吩咐道。
“是。”
“还有那个庖丁先生呢？”苏妙妙又看向白七少，“我放了他鸽子，他没生气吧？”
“生气倒是没有。”白七少摇着扇子，笑嘻嘻地说。
“我派人去竹林那边看过了。那位老先生，不仅没走，反而在竹林里搭了个茅屋，住了下来。还托人传话，说‘美食需等，知音难觅’，他等得起。”
“哟？”苏妙妙来了兴趣，“这是赖上我了？”
【有性格，我喜欢！等姐卸了货，一定去会会你！】
听到外面的世界依旧精彩，而自己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苏妙妙心里更憋闷了。
她长叹一口气，整个人瘫在软榻上。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在笼子里打哈欠。”
看着她这副样子，白七少和红娘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疼。
就在这时，墨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谁是老虎？”
他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刚出炉的、飘着几颗红枣的、清汤寡水的……燕窝。
白七少和红娘子立刻噤声，起身行礼。
墨渊将燕窝放到苏妙妙面前，柔声道：“妙妙，该加餐了。”
苏妙妙看着那碗燕窝，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抗议。
她猛地坐起身，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孩子没生出来，她先抑郁了。
“墨渊，我们谈谈。”她前所未有地认真。
墨渊一愣。
“好。”他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坐到了她对面。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孩子好。”苏妙妙开门见山。
“你做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天天愁眉苦脸、吃不下饭、精神萎靡的孕妇，能生出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吗？”
墨渊的眉头锁了起来。
“书上说，母体康健，心绪平和，方能……”
“停！”苏妙妙打断他，“别跟我说书上！那些书都多少年了？育儿理念早就更新换代了！我告诉你，孕妇，最重要的是心情愉快！A happy mom makes a happy baby！懂吗？就是额娘开心，宝宝才开心！”
墨渊被她一连串听不懂的词砸得有点懵，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那你要如何才开心？”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要自由！”苏妙妙伸出一根手指，“当然，不是出门的自由。是……精神上的自由！”
她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房间：“你把我的书都收了，我每天大眼瞪小眼，脑子都快生锈了。这样下去不行，我需要一点智力活动。”
“你想做什么？”墨渊警惕地问。
“很简单。”苏妙妙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从明天起，我，要给咱们未来的宝宝，进行胎教！”
“胎……教？”墨渊再次陷入了知识盲区。
“对！就是提前教育！”苏妙妙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想啊，咱们的孩子，父亲是战神王爷，母亲是商业奇才，能是普通人吗？必须从娘胎里就赢在起跑线上！我要每天给他讲故事，讲历史，讲兵法，讲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个理由，成功地戳中了墨渊的知识区。
教育孩子，天经地义。
从娘胎里开始，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你要讲故事？”他确认道。
“没错！我要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苏妙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墨渊沉思了片刻。
讲故事，总比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要好。
内容，似乎也还算……可控。
“好。”他终于点头了，“本王准了。”
“不过，”他补充道，“你讲的时候，本王要在一旁听着。”
苏妙妙：“……”
【好家伙，还带监课的？行，只要能让我说话，别说你听着，你让整个王府的人来当听众都行！】
“一言为定！”
***
当天晚上，苏妙妙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午夜时分，她却忽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梦里，没有场景，没有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温暖，像是在母亲的子宫里。
一个温柔而古老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回响。
“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谁？谁在说话？”苏妙妙在梦里问道。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幽幽地说道：
“血脉的延续，是天道的恩赐，亦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多子多福，亦多灾多劫。”
“记住，保护好他们……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苏妙妙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心脏砰砰直跳。
多子多福，亦多灾多劫？
这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噩梦，还是……某种预兆？
她转过头，看到墨渊正睡在身侧，呼吸平稳。
窗外的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柔和。
苏妙妙悄悄地靠了过去，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中的不安才稍稍散去。
不管未来会面对什么，至少现在，这个男人在她身边。
她闭上眼，一夜无话。
但那句“多灾多劫”的警告，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在她心底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