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前脚刚走,慕晴后脚就把门关上了。她背靠木门站了两秒,低头看看怀里睡得香的江悦,又瞅了眼缩在墙角、眼睛滴溜乱转的江安,叹了口气:“咱这一路杀进部队大院,总算是活着落地了。”
江安没吭声,小手悄悄抓着裤兜里的玻璃弹珠,那是临走前铁柱偷偷塞给他的。他盯着屋子正中间那张旧方桌,桌面上还留着一圈水印,像是谁刚在这儿喝过茶。
“愣着干啥?”慕晴把包袱往炕上一甩,“还不快找你那宝贝小被子?找不到可没蜜薯吃。”
这话比什么都灵。江安立马蹿过去翻箱子,嘴里还念叨:“我上次画的靶子图肯定也在里头,爹要是看见,准得夸我进步了!”
慕晴笑了笑,抱着江悦坐到炕沿,轻轻拍着她的背。这炕烧得正好,暖烘烘的,不像十里坡那会儿,冬天能把人冻成冰棍。她低头看着女儿的小脸,嫩嘟嘟的,眼皮微微颤,像是梦里也在笑。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咚咚咚。”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
“谁啊?”江安警觉地抬头。
“哎哟,还问谁!”门外是个女人的声音,敞亮得很,“江排长家的新嫂子,快开门!我们拎东西来了!”
慕晴冲儿子眨眨眼:“看,军属院的活地图上线了。”
她起身开门,两个中年妇女挤了进来。前面那个圆脸盘、系着蓝布围裙的,提着个竹篮,里面码着十来个鸡蛋;后面那个瘦高个,端着个粗瓷碗,热气直冒。
“我是李嫂,住东头第三户。”圆脸女人一进门就自来熟,“这位是张嫂,我家老李和江排长一个班的。听说你们今天搬来,赶紧煮了碗小米粥,趁热喝点,压压乏。”
张嫂把碗搁在桌上:“可不是嘛,路上颠得慌,大人能忍,孩子受不住。这粥我熬了半个钟头,稠得很,加了点红糖。”
慕晴心里一热,嘴上却没松劲:“哎哟两位姐姐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了,回头你们男人巡逻回来,我还不得杀只鸡炖上?”
“嗨,一家人说两家话!”李嫂摆手,“再说了,江排长可是咱们家属院的福将!以前他倒霉那阵,咱都替他着急;现在他转运了,立功受奖,连带着咱们院子风水都好了——上个月我家老李捡了半袋白面,你说邪乎不邪乎?”
张嫂也点头:“可不是嘛,前两天晾衣服,夹子掉进草堆里,一扒拉,底下竟藏着个新搪瓷缸子!崭新的!”
慕晴听得想笑,心说那哪是风水好,那是我空间里淘汰下来的边角料,随手埋了点土特产当肥料,没想到被当宝捡了。
她接过粥碗,吹了口气,喂了江悦一小口。小丫头咂咂嘴,没醒,但嘴角翘了翘。
“哎哟,这闺女真懂事。”张嫂乐了,“不哭不闹,一看就是随娘。”
“那可不。”李嫂凑过去看,“你看这小模样,眉眼像爹,可这脾气,妥妥的慕家小锦鲤。”
慕晴差点呛住:“啥锦鲤?我顶多算条咸鱼,还是晒干了那种。”
正说着,江安终于从箱子里扒出他的小花被,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的“江安”俩字,是慕晴用碎布拼的。
“找到了!”他举着被子蹦起来,结果一脚踩空,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祖宗!”慕晴赶紧去扶,结果发现这小子趴在地上不动了。
“咋了?摔疼了?”她紧张地问。
江安抬起头,脸上沾了灰,眼睛却亮得吓人:“娘,你看!这儿有个洞!”
顺着他的手指,慕晴看到墙角地板缝里,露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窟窿。
“老鼠打的吧?”张嫂皱眉,“这老房子年头久了,得堵一堵。”
“不像。”李嫂蹲下来看了看,“这洞口齐整,像是有人特意挖的。我记得上一任住这儿的老王同志,喜欢藏私房钱……该不会留下什么宝贝了吧?”
江安一听“宝贝”,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抠。
“别动!”慕晴一把拦住,“万一是蛇窝呢?你爹回来非把我枪毙不可。”
“要不咱拿筷子捅捅?”江安不死心。
“捅你个头。”慕晴把他拎起来,“先收拾屋子,宝贝明天再挖。你现在任务是——把你那堆破铜烂铁归位,不然蜜薯减半。”
江安立刻蔫了,抱着被子灰溜溜去叠。
李嫂和张嫂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擦柜子、铺床单、理锅碗,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八百遍。
“你们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慕晴端着粥碗,有点手足无措。
“有啥不好意思的?”李嫂一边抹桌子一边说,“咱们军属,男人在外保家卫国,咱们在家就得抱团取暖。再说了——”她压低声音,“江排长那回救了我老李一命,我还没好好谢呢。你要是不让我帮,我晚上都睡不踏实。”
慕晴心头一震,没再推辞。
下午太阳斜了,院子里传来小孩嬉闹声。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跳皮筋,笑声一阵接一阵。
江安扒着门帘偷看,手指抠着窗框,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
慕晴看在眼里,故意把拨浪鼓往院子里一滚,鼓槌“啪”地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响声。
“哎哟!”她故意大喊,“谁家的鼓不听话,自己跑出去了?”
江安一愣,下意识冲出去捡。
那群孩子立马围上来:“你是江排长家的儿子?”
“嗯!”江安抱紧鼓,挺起小胸脯。
“你会打枪不?”
“我爹教过我瞄准!”
“那你敢不敢爬树?”
“我能在牛背上倒立!”
一来二去,人就混熟了。不到半小时,江安已经跟人组队去掏鸟窝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喊:“娘!我晚上要带战利品回来!”
慕晴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疯跑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江悦这时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笑啥呢?”慕晴把她抱到门口晒太阳。
邻居家一个小姑娘凑过来,扎着羊角辫,手里捏着朵野花:“姐姐,给你!”
江悦伸手就抓,一把扯下人家一根辫子绳,小姑娘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
“这丫头有意思!”张嫂在隔壁晾衣服,探头看,“一看就是招人疼的主。”
天快黑时,江安回来了,脸上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松果,说是“战略物资”,得交给他爹审阅。
慕晴正给他洗脸,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急不缓,稳得很。
门被推开,江砚洲站在门口,肩上搭着件备用军装,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训练完了?”慕晴抬头。
“嗯。”他走近,把油纸包递给她,“炊事班蒸的包子,多拿了两个。”
“哟,占公家便宜?”她接过来,闻了闻,“猪肉白菜馅?行,这罪我帮你背了。”
江砚洲目光扫过屋里:行李归了位,炕上铺着新褥子,江悦在他常坐的位置上啃手指,江安正趴在地上画他的“作战地图”。
他喉头动了动,低声说:“家里……挺好。”
慕晴正要回嘴,江安突然从地上蹦起来,举着手里的松果冲他晃:“爹!这是我在前线缴获的敌方物资!你要不要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