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蓝府回来的路上,萧御锦靠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脑海中全都是蓝府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心里好像全乱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稳时。他竟还在贪恋那份短暂的温暖,那软软的奶香奶香的小东西,他还想再抱抱她。
这念头搅得他接连几日心神不宁。
看书时常常莫名走神,连吃饭时都味同嚼蜡,脑海中时不时的会浮现出那个小奶娃的笑脸。
他有点讨厌这种感觉,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完全管住自己的心思。
终于在一次向许贵妃请安时,他见气氛尚可,便鼓起勇气低声开口:“母妃,儿臣前几日在镇北王府,见到了他家女儿了,叫婳君……”
萧御锦顿了顿,悄悄抬眼,见许贵妃没有不耐烦,才继续小心说道:“她很乖巧可爱。儿臣想着宫中冷清……能不能请母妃恩准,让她偶尔来住几日,陪儿臣说说话?”
声音越说越轻,几乎带上了恳求。说完就立刻低下头,屏息等待着回应。
许贵妃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蓝盛飞的女儿。”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萧御锦的心砰砰直跳:“才刚过百天,岂是你说要来接来住就接来住的?”
她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宫中规矩多,不比蓝府自在。若是磕了碰了,或是想家哭闹,反倒不美。你如今课业要紧,莫要为这些小事分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全是出于规矩和对他学业的考量,却像一盆冷水,将他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
萧御锦微微颔首:“是儿臣思虑不周了。母妃教训的是。”
嗯,知道就好。”许贵妃不再多言,摆了摆手,“下去温书吧。”
“儿臣告退。”萧御锦行礼,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稳,只是转身离去时,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看着萧御锦恭敬退下的背影,许贵妃再次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这孩子,倒是没白费她这些年的心思。
虽然念头稚嫩了些,但至少懂得盘算着为自己找倚仗了。知道镇北王势大,就想着从他家女儿身上下手,这份早熟的心思,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些。
她并不在意那个叫婳君的小丫头到底可不可爱,也不在乎萧御锦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在她看来,这都是细枝末节。重要的是,这颗棋子正在按照她的期望成长,开始懂得权力的游戏该怎么玩。
“懂得要,是好事。”她抿了口茶,淡淡地想,“要不到,才会更拼命地去争。”
这份求而不得的渴望,正好能拿来磨砺他,让他变得更锋利,更懂得权势的重要性。
至于镇北王那边……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贸然动作,反而容易惹人猜疑。且让这孩子先忍着这份心思,将来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许贵妃放下茶盏,心情颇好。萧御锦今日这番表现,让她觉得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然而,她对萧御锦这份欣慰并未持续太久。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用尽手段培养出来的,竟是个痴情种!
那一年,萧御锦十六岁,依制出宫立府,封号宁王。
此时,太子与皇后母族谢家势力正值鼎盛。
先帝病体抱恙。
萧御锦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看似是得了亲王尊位,实则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脱离了许贵妃羽翼的直接庇护,独自面对东宫和皇后的明枪暗箭。
他的宁王府,从开府第一天起,就可能布满了各方的探子。每一份赏赐,每一次宴请,甚至每一个仆从的来历,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太子党羽绝不会放过这个在外“料理”他的好机会。
许贵妃心中自是忧惧交加,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是皇室祖制。她只能暗中加派得力人手护卫,并更加严厉地告诫萧御锦:
“锦儿,如今你已开府,言行需更加谨慎。府外不比宫中,暗处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抓你的错处!太子那边绝不会让你安稳度日。”
他面色沉静地听着,眼底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和了然。
“母妃放心,儿臣明白。”他躬身行礼,语气平稳无波,“儿臣会谨言慎行,绝不会让母妃失望,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然而,就在这危难关头,他却出乎意料的爱上了一个女人。
那姑娘家世平平,于他而言并无半分助力,却偏偏让他魂牵梦绕,对她上心至极。甚至不顾旁人,执意要立她为王妃。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先帝面前。
金殿之上,先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怒。斥责他不知轻重,为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女子,竟要忤逆君父,罔顾皇室体面。
朝臣们窃窃私语,太子一党更是面露讥讽,等着看这场笑话如何收场。
他却跪得笔直,第一次在威严的父皇面前没有低下头,声音清晰却执拗:“儿臣只要她一人。”
这话如同油泼入滚水,瞬间点燃了先帝的怒火。呵斥声、规劝声、冷笑声充斥大殿。
后来,先帝把他单独叫到御书房。
那天,御书房门窗紧闭,父子二人不知谈了什么,只隐约有宫人听见里面似乎有过激烈的争执,过了很久,御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
萧御锦从里面走出来时,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偏执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被强行压下的痛楚,又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人知道先帝用了什么方式,是威胁、是剖析利害、还是某种冰冷的交易,最终让他看似“屈服”,又或者让他付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代价。
总之,先帝最终竟是准了。
一纸诏书下达,允宁王萧御锦娶那林氏女为正妃。
这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竟以这样一种看似“圆满”的方式戛然而止。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经此一事,宁王在先帝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太子一党更是将其视为眼中钉。而那林氏女,即便得了王妃名分,但她那点儿微末的出生,根本担不起宁王妃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