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又跋涉了两日,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与苍茫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的、低矮而密集的暗色轮廓。随着距离拉近,一座依偎在巨大山峦背风处的小镇,逐渐清晰地展现在林阳与苏沐月面前。
那便是冰风镇。
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一个规模稍大的聚居地。没有高大的城墙,只有一道由粗大原木和夯土混合垒砌的、不足三丈的简陋围墙,墙上布满了冰霜侵蚀和刀劈斧凿的痕迹,诉说着它所经历的岁月与风雨。镇子的大门更是简陋,两扇包着铁皮的厚木门敞开着,门前站着四名身穿厚实皮袄、眼神警惕的守卫,修为皆在凝丹境中期左右,在这苦寒之地,已算是不错的战力。他们并未盘问来往行人,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如同鹰隼,扫过每一个进入镇子的人,尤其是在林阳和苏沐月这对气质非凡的生面孔身上停留了更久。
还未进镇,一股混杂着汗味、牲口味、劣质酒气、烤肉油脂以及某种特殊香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冰原上纯净冰冷的空气格格不入。镇内没有平整的街道,只有被无数脚步和车辙压实的冰雪小径,泥泞而肮脏。两旁是密密麻麻、高低错乱的建筑,大多是用粗犷的岩石和圆木搭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或兽皮,窗户狭小,透出昏暗的光线。
镇子里人声鼎沸,与外面的死寂形成强烈反差。穿着各式各样厚实皮袄、铠甲的人群熙熙攘攘,有身材魁梧、背着巨大战斧的佣兵,有眼神阴鸷、独自啜饮烈酒的独行客,有围着货摊大声吆喝、讨价还价的商人,还有一些面色麻木、衣衫褴褛的原住民。各种口音的叫骂声、谈笑声、兵器碰撞声、牲口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北境交响曲。
林阳与苏沐月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们二人的衣着虽不华丽,但材质和做工明显不是北境常见的粗劣货色,尤其是苏沐月那清冷绝俗的容颜和气质,在这粗犷的环境中宛如明珠落入瓦砾,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不少充满贪婪、淫邪、审视意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来,但在感受到林阳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气息,以及苏沐月周身若有若无的寒意后,大多都识趣地收敛了几分,但仍有一些自恃实力或背景的,目光依旧闪烁不定。
“先找个地方落脚,打听消息。”林阳低声道,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在这种法外之地,低调反而可能被视为软弱,适当地展现一些实力,能省去很多麻烦。
两人沿着泥泞的主街向内走去,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最大、也最为嘈杂的酒馆——“雪嚎酒馆”。酒馆由整根的原木搭建而成,门口挂着一个巨大的雪狼头骨作为招牌。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一股更加浓烈呛人的热气混杂着酒气、汗臭和烤肉味涌出。
酒馆内部空间极大,光线昏暗,只靠墙壁上几盏冒着黑烟的油灯和中央一个巨大的石砌火塘提供照明。火塘里燃烧着粗大的木柴,噼啪作响,驱散着寒意。几十张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人,大声喧哗,猜拳行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狂放不羁的氛围。
林阳二人的进入,让酒馆内的喧嚣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林阳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靠近火塘的一个空位上。他径直走去,苏沐月默默跟在他身后,对周围各种意味的目光恍若未睹。
落座后,一名身材肥胖、脸上带着刀疤、围着油腻围裙的酒保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道:“生面孔?喝点什么?我们这儿的‘冰原烧刀子’最够劲!”
“两杯热茶,再切五斤熟肉。”林阳丢过去一小块下品玄晶。在这地方,金银反而不好使,玄晶是硬通货。
酒保接过玄晶,掂量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好嘞!稍等!” 玄晶的购买力远超寻常酒肉,他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
等待酒食的间隙,林阳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捕捉着酒馆内嘈杂的交谈声中可能有用的信息。
“……妈的,这次亏大了!那鬼地方根本进不去!才到冰裂谷,就折了三个兄弟,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邻桌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大汉猛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地对同伴说道。
“早就跟你说别贪心,‘玄冰窟’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十年前‘暴熊’佣兵团整整一百号人进去,你见有一个出来的吗?” 他的同伴是个瘦小精悍的男子,摇头叹息。
“玄冰窟”三个字,让林阳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
另一桌,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看起来像是某个势力成员的武者正在低声交谈。
“……据说半个月前,‘寒冰堡’的人也进去了,带队的是他们少堡主,一位玄皇中期的高手,还带了堡内珍藏的‘炎阳宝玉’……这都十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寒冰堡?北境三大势力之一啊!连他们都……看来那窟里的‘玄冥寒气’这次爆发得格外凶猛……”
“何止玄冥寒气?我听说有人在入口附近看到了‘冰晶幻妖’活动的痕迹,那玩意儿能制造幻境,杀人于无形!”
“还有‘噬魂寒风’,据说能直接吹散修士的魂魄……”
断断续续的交谈,拼凑出玄冰窟更加具体而恐怖的景象。极寒只是基础,更有各种诡异莫测的自然险境和强大冰系妖兽。十死无生,绝非虚言。
这时,酒保端着热茶和一大盘热气腾腾、不知何种兽类的烤肉过来。林阳接过茶水,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杯沿拂过,一枚指甲盖大小、品质更佳的中品玄晶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酒保油腻的围裙口袋。
酒保身体微微一僵,常年混迹底层的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脸上堆起更热情的笑容,一边摆放碗碟,一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二位爷是想打听玄冰窟的事?”
林阳微微颔首。
酒保左右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客官,听我一句劝,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最近不太平,寒气比往年这个时候厉害得多,好多不信邪的好手都栽里面了。镇子东头有个独眼的老吉姆,他年轻时进去过,是极少数活着出来的人之一,不过废了一条腿,人也变得神神叨叨。你们要是真想打听,可以去找他,不过他脾气怪,要价也黑。” 他快速报了一个地址。
“多谢。”林阳不动声色。
酒保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林阳与苏沐月慢慢吃着食物,又听了一会儿周围的议论,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都指向玄冰窟的极度危险和近期的异常。看来,想要得到更深入、更准确的情报,那个独眼老吉姆是必须去见一见的人了。
结账离开酒馆时,门口一个角落里,几个一直盯着苏沐月看的彪形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似乎想借酒装疯凑过来。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林阳看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大汉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瞬间酒醒了大半,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林阳与苏沐月径直走出酒馆,消失在冰风镇昏暗而嘈杂的街道上。初步的信息已经收集,接下来,便是要去会一会那个神秘的独眼老吉姆了。这座龙蛇混杂的小镇,就像玄冰窟的一张血腥名片,无声地诉说着其内的恐怖。而真正的挑战,还在那冰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