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巷战!巷战!
涌金门那惊天动地的爆破声,把半个杭州城的老百姓都从床上震了起来。不是夸张,是真的——城南卖豆腐的老王头第二天跟人说,他家房梁上攒了十年的灰,哗啦啦全掉锅里了。
可这会儿谁还顾得上灰?
城门炸开的那个大口子,现在成了阎王爷收人的大门。梁山的人跟发了疯的野狗似的往里冲,守城的兄弟刚开始还想着堵,可那口子实在太大了,你堵左边右边进来人,堵右边左边又冲进来一拨。
庞万春肩膀上挨了一箭,这会儿也顾不上拔,扯着嗓子喊:“退!往城里退!按计划来!”
啥计划?巷战计划呗。
方腊这人做事讲究,早在两个月前就让韩冲带着人把杭州城的大街小巷摸了个透。哪条巷子是死胡同,哪家店铺二楼能连到隔壁屋顶,哪段围墙一推就倒——都标得明明白白。这会儿就用上了。
先说这涌金门大街。
李逵第一个冲进来,两把板斧抡得跟风车似的,见人就砍。可砍着砍着发现不对劲——人呢?
刚才城墙上还密密麻麻的守军,这会儿全不见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就剩下些破旗子、烂盾牌扔在地上。
“他娘的,都躲哪儿去了?”李逵瞪着牛眼四下瞅。
话音还没落,两边房顶上“哗啦啦”站起一排人。不是别人,正是方百花带的娘子军——哦不对,现在得叫女营了。这些姑娘可不简单,三个月前还都是拿绣花针的,现在个个能开硬弓。
“放!”方百花一声令下。
箭如飞蝗。
李逵慌忙举斧格挡,叮叮当当一阵响。他皮糙肉厚,挨几箭没事,可身后那些喽啰就惨了,跟割麦子似的倒下一片。
“上房!给老子上房宰了这些娘们!”李逵气得哇哇叫。
可哪有那么容易?杭州这地方的房子,屋檐高不说,瓦片还滑。梁山的人刚搭人梯往上爬,房顶上“哗”一盆滚油泼下来,烫得下面鬼哭狼嚎。
这还不算完。滚油泼完,火把跟着就扔下来了。
“轰”的一声,半条街都烧起来了。
李逵被烟呛得直咳嗽,只能带着人往巷子里钻。这一钻,可就钻进阎王殿了。
巷子窄啊,最多并排走三个人。梁山的人挤成一串往里冲,刚冲到一半,前面“哐当”一声落下道铁栅栏——死胡同!
“中计了!快退!”有人喊。
退?往哪儿退?后面的人也挤进来了,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推来两辆破马车堵死了。
这时候两边墙头上冒出人头来,不是射箭,是往下扔石灰包。
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见了。眼睛疼,嗓子呛,梁山的人乱成一团。这还没完,石灰粉还没散尽,长枪就从墙缝里、门洞里捅出来了——专捅下三路。
惨叫声能把人耳朵震聋。
李逵算是命大,闭着眼瞎抡板斧,硬是砍出一条血路,从巷子另一头翻墙跑了。回头一看,跟他进去的二百多号人,能爬出来的不到三十个。
“直娘贼!玩阴的!”李逵气得一斧头砍在墙上,火星四溅。
这边李逵吃了亏,那边林冲带着人走的是另一条路。
林冲到底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懂得兵法。他不走大街,专挑小巷,而且让人分成三五人一组,互相照应着前进。
可方腊这边也不是吃素的。
韩冲带着侦察司的人,早就在各条巷子里等着了。这些人不穿军装,打扮得跟老百姓似的——有的蹲在门口择菜,有的在井边打水,有的干脆躺在路边晒太阳。
林冲带着人经过一条巷子时,看见个老头在门口编竹筐。
“老头,看见官兵往哪儿跑了吗?”一个小头目问。
老头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往……往那头去了。”手指了指西边。
等林冲的人走过去一半,老头突然把竹筐一扔,从屁股底下抽出个哨子,“嘟嘟嘟”吹了三声。
就听“哗啦啦”一阵响,两边房顶上、院墙后,一下子冒出百十号人,全是硬弓劲弩。
“有埋伏!”林冲大惊,银枪一抖护住周身。
箭雨下来,又是倒了一片。林冲武艺高强,拨打雕翎冲出一条路,回头一看,队伍被截成两段了。
前面的人想往回退,后面的人想往前冲,在巷子里挤成一团。这时候更绝的来了——不知谁从房顶上扔下来几十个麻袋,落地就破,里面爬出来的全是老鼠!
不是普通老鼠,是尾巴上拴着鞭炮的老鼠!
鞭炮“噼里啪啦”一响,老鼠吓得乱窜,往人裤腿里钻。梁山的人本来就乱,这下更乱套了,有踩到老鼠滑倒的,有被鞭炮崩到脸的,还有被自己人误伤的。
林冲好不容易把人重新聚拢,一点数,少了三分之一。
“这仗打的……”林冲苦笑。他在东京汴梁当教头时,哪见过这种打法?
这时候徐宁带着钩镰枪队从另一条巷子绕过来了。看见林冲,急忙问:“林教头,见到花荣兄弟了吗?”
“没有,你们呢?”
“我们那边更邪门!”徐宁喘着气说,“走着走着,地上突然翻开一块板子,下面伸出十几把挠钩,专钩脚脖子。我手下二十多个兄弟,就这么被拖下去了!”
两人正说着,前面巷口转出一队人来,领头的是个黑大汉,手里提着根铁扁担——正是“石将军”石勇。
“林教头!徐教师!”石勇喊道,“这边走不通!前面巷子里全是陷坑,坑底插着竹签子,涂了粪水!”
好嘛,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感染。
林冲和徐宁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这杭州城,简直成了个大迷宫,到处是机关陷阱。
正犹豫往哪儿走,忽然听见西边传来喊杀声。三人急忙带人赶过去,转过两个街角,看见一幕奇景——
武松和鲁智深被围在一条死胡同里了。
围他们的不是官兵,是老百姓!
准确说,是穿着老百姓衣服、拿着菜刀擀面杖的老百姓。领头的是个胖大娘,手里挥舞着铁锅铲,正指着鲁智深骂:“秃驴!敢砸老娘的酱缸!那是我祖传的!”
鲁智深一脸委屈:“洒家不是故意的!是官兵追得急……”
“我管你急不急!赔钱!”胖大娘不依不饶。
武松在旁边劝:“这位大嫂,我们是梁山好汉,来打方腊的……”
“我管你梁山泰山!”又一个老头蹦出来,手里拿着烧火棍,“你们打仗归打仗,把我家房顶踩漏了算怎么回事?晚上下雨我睡哪儿?”
好家伙,足足五六十号老百姓,把两条好汉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要赔偿。鲁智深和武松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梁山好汉再怎么说,也不能对老百姓动手啊。
林冲等人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各位乡亲父老!”林冲赶紧上前抱拳,“我们是梁山义军,绝不扰民。损坏的东西,等打完仗一定赔偿!”
“你说赔就赔啊?”胖大娘叉着腰,“你们要是打输了,我找谁要去?”
“这……”林冲语塞。
最后还是徐宁机灵,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大嫂,这些先拿着,不够等我们赢了再补!”
老百姓这才骂骂咧咧地散了。
鲁智深抹了把汗:“这杭州的老百姓,比官兵还难缠!”
武松苦笑:“二哥,咱们现在是进城打仗,不是在野地里。得小心点。”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弓弦声——是花荣的连珠箭!
“花荣兄弟遇到麻烦了!”林冲脸色一变,提枪就往声音方向冲。
转过三条街,看见花荣被围在一座酒楼楼下。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庞万春!
庞万春肩膀上还插着那支箭,可手上功夫一点没减,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漏。花荣箭法虽好,可巷战里施展不开,射出去的箭总被庞万春拨开。
“花荣兄弟,我来助你!”林冲大喝一声,挺枪加入战团。
庞万春一看林冲来了,不但不怕,反而大笑:“来得好!今日就让你们梁山知道,杭州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说罢一挥手,酒楼二楼窗户突然打开,伸出十几根黑洞洞的管子——火铳!
“砰砰砰”一阵响,铅子儿下雨似的打下来。林冲慌忙舞枪格挡,花荣也闪身躲到墙角。就这么一耽搁,庞万春已经带着人退进酒楼,把门从里面闩死了。
“追!”花荣搭箭要射。
“别追了!”林冲拦住他,“里面肯定有埋伏。”
正说着,酒楼二楼传来庞万春的声音:“梁山的好汉们,别白费力气了。这杭州城大大小小四百多条巷子,每条巷子我们都准备了‘礼物’。够你们玩三天的!”
话音未落,酒楼屋顶上竖起一面红旗。紧接着,四面八方都竖起了红旗——这是守军互相联络的信号。
林冲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这伙人已经被困在四条街的交汇处了。每条街口都出现了守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占据了有利地形。
“中计了。”徐宁沉声道,“他们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果然,就听一阵梆子响,四周房顶上站满了弓箭手。不是女营那些姑娘,是正经的硬弓手,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庞万春在酒楼里喊。
“放你娘的屁!”李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浑身是血,手里还拎着两颗人头——也不知是谁的,“梁山好汉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
“说得好!”鲁智深禅杖一顿,“大不了杀出去!”
武松没说话,但双刀已经握紧。
林冲看了看兄弟们,又看了看四周的形势,心里明白——今天要想全身而退,难了。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些房顶上的弓箭手,突然一个个倒了下去!
不是中箭,是像喝醉了酒似的,软绵绵地瘫倒在房顶上。
“怎么回事?”庞万春在酒楼里惊呼。
林冲也愣住了。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房顶上跳跃,手里拿着个小竹筒,往每个弓箭手脸上吹一下,那人立刻就倒了。
“时迁兄弟!”花荣眼尖,认出那人。
正是鼓上蚤时迁!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房顶,用迷药把弓箭手全放倒了。
“快走!”时迁在房顶上喊,“东边巷子没人!”
林冲当机立断:“撤!”
梁山众人急忙往东边巷子退。庞万春想追,可酒楼门被自己人从外面堵死了——刚才为了诱敌深入,他们把门闩得太死,这会儿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等庞万春带人冲出来时,林冲他们已经跑没影了。
“妈的!”庞万春一拳捶在墙上,“让那个跳蚤坏了大事!”
旁边一个副将小心翼翼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
庞万春看了看满街的狼藉,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按大王说的,一寸一寸地跟他们磨。传令下去,所有巷子实行‘三户联防’,一家有动静,左右两家一起上。我倒要看看,梁山这些人能在杭州城里蹦跶几天!”
太阳渐渐西斜,杭州城的巷战,这才刚刚开始。
而这时候,在城中心的王府里,方腊正听着各处的战报。韩冲站在地图前,用小旗子标注着梁山军的位置。
“大王,目前梁山军主力分散在城西十七个街区。”韩冲说,“咱们的人利用地形,已经把他们切割成六块。最大的一块是林冲、花荣、徐宁带领的约八百人,最小的是石勇带领的不到一百人。”
方腊点点头:“百姓伤亡如何?”
“按您的吩咐,提前疏散了大部分百姓。现在还在城里的,要么是我们的眼线,要么是自愿留下的青壮。”韩冲顿了顿,“不过……还是有三十多户人家财产受损,主要是鲁智深那一路干的。”
方腊皱了皱眉:“记下来,等打完仗加倍补偿。”
“是。”
“其他几门情况怎么样?”
“凤山门那边,董平和索超被王寅将军用火攻拦在瓮城了,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候潮门方向,邓元帅带着人正跟梁山的水军缠斗,张顺想从水路偷袭,被刘横将军在水门挡住了。”
方腊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升起的缕缕黑烟,沉默良久。
“告诉庞万春、方百花、王寅、邓元觉,”他缓缓说道,“不要急着歼灭。拖住他们,消耗他们。梁山这些人远离根据地,补给困难,每在杭州多待一天,他们的士气就低落一分。等他们疲了、乏了、想走了……我们再收网。”
韩冲眼睛一亮:“大王英明!这叫……瓮中捉鳖?”
方腊笑了笑,没说话。
他心里清楚,这场巷战才刚开始。梁山好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惨烈。
但杭州是他的城,这里的每一条巷子、每一座房屋、每一个百姓,都是他的底气。
梁山想在这里撒野?
那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夜幕降临,杭州城的巷战暂时停歇。但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更残酷的战斗还在等着。
而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时迁正蹲在墙根,数着今天“摸”来的战利品——三个钱袋、五块腰牌,还有不知从哪个军官身上顺来的半块烧饼。
他咬了口烧饼,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这杭州城……比梁山泊复杂多了。明天得小心点,别栽在哪个大娘手里……”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咚——咚——咚——
三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