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0月的比弗利山庄,特纳庄园的书房里弥漫着雪茄与阴谋的气息。特纳的钢笔尖深深戳进《蛰伏时间表》,墨水在1935-1945的字样上晕染开来,像一滴扩散的血迹。窗外,8岁的理查德和8岁的爱德华正蹲在玫瑰园里地堆沙子城堡,阳光在他们金发上跳跃,宛如两个普通的美国富家子弟。
先生们,特纳松开钢笔,金属笔尖在桃花心木桌面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凹痕,从今天起,我的孩子将变成平庸的美国男孩……直到他们18岁踏入哈佛校门。
共和党战略家威尔基的拳头突然砸在《总统竞选模拟器》上,这台精密的黄铜机器立刻显示出爱德华·洛厄尔的胜选概率——87.6%,比罗斯福去年实际得票率还高。该死!“威尔基扯开领结,我连爱德华的就职演说都写好了!现在要等十年?!”
法律导师克莱伦斯·丹诺——那个让全美企业主做噩梦的宪法毁灭者——正摩挲着牛皮纸装订的《宪法毁灭指南》手稿。羊皮封面上的烫金标题在灯光下闪烁,内页用红墨水标注着第七步:利用第十四修正案瓦解州权。
知道吗?丹诺的假牙发出危险的咔嗒声,我给他准备的合法政变七步法……连斯大林看了都会做噩梦。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草图,上面详细绘制了如何利用国会休会期、总统继任顺位和战时特别法的连环漏洞,实现不流血的权力更迭。
特纳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向墙边的保险柜,转动密码锁的声响如同倒计时。取出的两个乌木小箱砸在桌面时,发出令人愉悦的沉闷声响。箱盖掀开的瞬间,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码放整齐的金条在灯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每根都刻着摩根银行的纯金认证标记。
十年后,特纳的声音像毒蛇滑过丝绸,你们会看到更完美的。他的指尖轻轻敲击金条,现在,请帮他们平庸化
威尔基突然笑了,他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重量让他的手腕微微下沉。我会重写演讲稿,他露出政客特有的算计表情,把《论联邦权力扩张》改成《如何训练你的宠物狗》。
丹诺却盯着窗外——爱德华正不小心踢翻沙子城堡,露出埋在下面的文件一角:《凡尔赛条约》第231条关于战争罪责的原始条款,旁边是摩根银行地下金库的钥匙。平庸化?老律师的假牙咧开,你确定不是让他们学会更高级的伪装?
赫斯特报业大厦的顶层办公室里,报业大亨威廉·伦道夫·赫斯特正揪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我的发行量靠神童日报专栏涨了300%!他把最新读者调查报告摔在特纳面前,数据曲线像悬崖般陡峭上升,现在你让我停更?!
特纳从容地从鳄鱼皮公文包取出一个猩红色档案夹,烫金的字母在封面闪烁。翻开第一页,是十七岁的约瑟夫·肯尼迪在哈佛图书馆偷换考试答卷的连续照片,第二页显示他妹妹罗斯玛丽的智商测试报告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第三页则是老约瑟夫·肯尼迪与私酒贩子的银行转账记录。
炒他们……特纳的食指轻点照片上约瑟夫慌张的脸,标题就叫《真正的美国天才——肯尼迪家族崛起》。
赫斯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快速翻阅档案,每一页都比前一页更具爆炸性:肯尼迪家族与波士顿黑帮的合影,伪造的贵族纹章证书,甚至还有小约瑟夫在普林斯顿俱乐部醉酒后模仿希特勒演讲的目击证词。报业大亨的眼睛开始发光,仿佛已经看到头条引发的销售狂潮。
让美国人忘记特纳……去追肯尼迪!赫斯特猛地拍桌,墨水瓶跳起来溅在华尔街日报上,恰好遮住一篇关于特纳家族信托基金异常波动的报道。妙啊!但我们需要过渡——比如特纳神童泡沫破灭的独家揭秘?
特纳微笑着推过早已准备好的新闻稿:《百人智库大爆料:所谓神童只是提线木偶》。文中匿名知情人士详细描述了两个孩子如何被三十位专家轮番培训,每天学习十八小时,甚至配有爱德华在凌晨三点昏倒在拉丁文词典旁的照片。
下周日见报。赫斯特已经按响呼叫铃让秘书准备排版,却没注意到特纳眼中闪过的冷光——那张照片的背景里,隐约可见爱德华手中攥着的正是丹诺手写的《紧急状态法漏洞分析》。
暮色降临比弗利山庄时,特纳站在庄园露台上俯视洛杉矶的万家灯火。身后书房里,威尔基正在重写那些注定要被束之高阁的雄辩讲稿,丹诺则把《宪法毁灭指南》锁进标着儿童文学的箱子。而在花园的沙坑处,理查德已经用树枝在沙子上画出完美的道琼斯指数曲线,爱德华则用碎玻璃片在条约文件上刻下只有克格勃才懂的标记。
更远处,《洛杉矶时报》的印刷厂开始赶制明天的早报,头版是约瑟夫·肯尼迪在显微镜前的摆拍,配图说明宣称这个真正的天才发现了新的微生物。没人注意到版面右下角的小豆腐块:《特纳家族宣布暂停孩子所有公开活动——他们需要普通童年》。
特纳举起酒杯向虚空致意,香槟气泡中倒映出两个儿子的身影——他们正把沙子城堡最后的塔尖推平,就像抹去一个过于耀眼的时代。十年的蛰伏正式开始,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沙土之下,埋藏着足以改变美国未来的种子。
特纳的手指划过《理查德装傻指南》的最后一页,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的精确时刻表——在摩根银行年度晚宴上算错简单百分比,在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把道琼斯指数说成棒球比分,甚至要在美联储主席面前天真地询问股票是不是像邮票一样可以收集。
第三十七项,特纳敲了敲表格,下个月在伦敦经济论坛,理查德需要不小心把茶洒在凯恩斯身上,然后结结巴巴地用错三个经济学术语。
航空大亨修斯捏着单片眼镜的手突然顿住:这能糊弄那些欧洲来的间谍吗?特别是英国军情六处那些老狐狸?他想起上周收到的密报,伦敦方面已经对特纳家的天才陨落产生怀疑。
特纳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橡木会议厅的落地窗,窗外草坪上,十二岁的理查德正地追逐一只蝴蝶,金发在阳光下像流动的黄金。当男孩被自己鞋带绊倒的瞬间,特纳轻轻叩击玻璃。
仿佛接收到某种信号,理查德突然抬头,脸上浮现出十四岁少年绝不该有的冰冷计算眼神——那是一个狙击手评估弹道的眼神,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又变回那个笨拙的富家少爷,揉着膝盖露出夸张的哭相。
所以要长期不断地加深这种印象。特纳转身时,手里多了一本爱德华的《平庸方案》,不是偶尔表演,而是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平庸的气息。他翻开标记页,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让十六岁的爱德华在白宫儿童会议上忘记《独立宣言》起草者的名字,却又在无人角落用俄语与苏联大使馆三秘讨论托洛茨基的流放路线。
铁路大王亨廷顿的雪茄停在半空:你把他们都快调成演员了。烟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像一串省略号。
最好的演员就是政客和商人。特纳的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他按下留声机开关,贝多芬的《命运》前四个音符骤然炸响。几乎同时,室外的爱德华像触电般捂住耳朵蹲下——这是《平庸方案》第89条设定的突发噪音恐惧症反应,完美复刻了他三岁时并不存在的心理创伤。
当音符重复到第三遍时,爱德华的惊恐发作已经精确地持续了57秒,与儿童心理学手册记载的典型症状分秒不差。而特纳手中的怀表证明,这个看似自然的反应实际排练过213次,直到肌肉记忆比真实情绪更可靠。
我的孩子正在向这个方向进发。特纳的声音淹没在交响乐中。多西尼突然站起来鼓掌,他认出了这段表演的精妙之处——爱德华颤抖的左手小指微微上翘,正是现任副总统在公开场合紧张时的标志性动作。这种级别的细节模仿,足以骗过任何行为分析师。
他们不是演员,是正在呼吸的角色。老斯克里布纳喃喃自语,他出版的文学杂志刚拒了篇题为《论表演型人格的社会渗透》的投稿,现在他后悔了——那篇文章描述的正是这种将伪装刻进骨髓的训练方式。
詹姆斯·伍德擦拭着金丝眼镜:这两个孩子是背负着西部未来的希望。他想起昨天收到的地质报告,理查德不小心遗落在俱乐部的草稿纸上,用儿童涂鸦掩盖的深层油钻探机械开发的革命性方案。而爱德华的校园作文《我的暑假》,实际上是用藏头诗写成的对英国经济的分析。
会议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柴的爆裂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理查德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而若从三十层高的洛克菲勒中心俯瞰,那些线条恰好构成德克萨斯油田的最新管道分布图。
特纳轻轻拉上窗帘,将这幅景象隔绝在西部财阀们的视网膜上。暮色中,他的侧脸像一枚逐渐冷却的硬币:当全世界都相信他们是庸才时,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