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沉没于无尽黑暗中的黄泉中学,如同被深渊意志唤醒的亡灵巢穴。那些幽绿色的“灯火”在残破的窗户后疯狂摇曳,恰似濒死萤火虫的残光,映照出更多影影绰绰、姿态扭曲的苍白身影——有的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皮肤泛着泡发的青白,下巴几乎贴到胸口;有的四肢拖在海底淤泥中,带出一串细碎的气泡,指尖还挂着腐烂的布条;还有的半身陷在建筑残骸的裂缝里,只露出一截肿胀发白的手臂,在水流中无意识地摆动,仿佛在召唤同类。它们像是从建筑阴影中渗透而出,又似从海底淤泥里破土的亡者,无声聚集、游弋,将空洞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四具鲜活的闯入者,贪婪地锁定着生命气息。
混合着歌谣与哭泣的诡异声响,早已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音,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利刃。那声音如同无数根浸透深海寒意的冰针,顺着神经缝隙持续钻凿,试图撬开众人的意识防线。海水变得愈发粘稠,像是混入了凝固的怨念与腐肉粘液,每一次划水都阻力倍增,指尖能触到滑腻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搅动一堆腐烂的脏器。浓烈的腐败气息穿透呼吸面罩的过滤层,丝丝缕缕渗入肺腑,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刺激得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它们发现我们了!越来越多了!”小林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哭腔,尾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他死死盯着下方不断聚拢的苍白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海绝境中,面对如此违背常理的诡异景象,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连武器都快握不住。
“保持三角阵型,绝对不要分散!”谢临川的声音依旧冷静,却难掩语气中的紧绷。他快速调整头盔上的武器瞄准镜,光柱在下方扫过,试图锁定最密集的怨灵群,“虞小姐,你的神识范围更广,能否感知到哪条路径威胁最小?或者……主楼的入口在哪里?”
虞千秋的神识在这片被强大怨念和未知力场笼罩的海底,如同陷入泥沼的探照灯,受到极大压制。但即便如此,她仍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更清晰——下方的校园废墟被一层半透明的、泛着黑紫色光泽的能量场所笼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所有怨灵困在其中,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那些苍白身影大多是游荡在能量场外围的低级怨灵,灵智未开,只凭本能追逐活物;而主楼内部,却隐约传来三道更加凝聚、更加危险的能量波动,显然藏着高阶存在。通往主楼的路径有三条,却都被密集的怨灵和扭曲的建筑残骸阻塞,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薄弱之处”。
“正面突破,以力破巧。”虞千秋言简意赅,指尖一缕极寒的【玄冥冰煞】已然凝聚。淡黑色的魔气裹挟着刺骨寒意,让她周身的海水瞬间泛起细密的冰碴,仿佛下一秒就要冻结成冰。对她而言,与其在错综复杂的废墟中寻找未知路径,不如直接撕开一条通道,效率更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众人头顶上方,那原本仅能提供一丝微光的“水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如远古巨鼓的声响!
“咚……咚……咚……”
这声音穿透万米深水,带着震颤灵魂的低频共鸣,每一次搏动都让海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它如同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脏在缓慢跳动,又似远古神明的脚步声,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与压迫感,瞬间压过了那诡异的歌谣与哭泣声。伴随着这心跳般的轰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混乱且充满了难以名状恶意的庞大意志,如同乌云压顶般笼罩而下!
是那个存在!那个在传送前惊鸿一瞥的、长着无数扭曲触手的深渊阴影!它并未离开,或者说,这片深海、这座沉没的校园,本就是它的领域,它的血肉!
在这股至高无上的邪恶意志笼罩下,下方黄泉中学的那些怨灵仿佛受到了极致的惊吓,动作变得愈发狂乱——有的疯狂撞击能量场的边界,撞得光幕泛起涟漪,有的互相撕咬,肢体碎片在海水中漂浮,幽绿色的灯火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连那笼罩校园的黑紫色能量场都泛起剧烈的涟漪,仿佛随时会崩溃。
“是……是那个怪物!它还在!”小美惊恐地向上望去,虽然视野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但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让她浑身僵硬,几乎无法思考。手中的【净化结晶】光芒剧烈闪烁,像是在抗拒这股恐怖的意志,却显得如此微弱。
谢临川的脸色瞬间剧变,头盔内置的探测器发出刺耳的最高级警报,红色的警告框占满了整个视野:“上方出现超高能级生命反应!能量强度无法测量!我们被彻底锁定了!”
几乎在这股庞大意志降临的同一时间,那一直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系统提示音,仿佛也被这股力量强行干扰、扭曲,以一种极其怪诞、如同被海水泡坏的扬声器发出的嘶哑声响,混合着电子杂音和深海低语,硬生生灌入每个人的意识:
【&%¥#@……高纬度……深渊场……力……同步……完成……】
【欢迎来到……永恒沉眠之城……黄泉中学……】
【副本名称更正……《毕业典礼:黄泉中学》……】
【载入……100%……】
【祝你们……学有所成……顺利……毕业……】
“毕业典礼”四个字,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讽刺与狰狞!仿佛“毕业”并非解脱,而是踏入更深层地狱的献祭仪式,是永无止境的沉沦。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那股庞大的意志强行掐断,只留下刺耳的电流声在脑海中回荡,久久不散。
紧接着,不等四人有任何反应,一股无法抗拒的、指向性极强的巨大吸力,猛地从下方黄泉中学的主楼方向传来!
这股吸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水流拉扯,而更像是一种空间层面的强行牵引——仿佛主楼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被激活,张开了贪婪的巨口,要将所有闯入者吞噬殆尽!周围的海水被这股吸力搅动成旋涡,那些原本狂乱的怨灵来不及挣扎,便被漩涡卷入,化作一道道苍白的流光,消失在主楼深处,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小心!稳住身形!”谢临川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四人便如同被卷入旋涡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以惊人的速度坠向下方的黑暗校园!
冰冷的海水在耳边(或者说在意识中)呼啸成尖锐的耳鸣,那些苍白怨灵的身影在视野中飞速掠过,空洞的“脸庞”对着他们,无声地嘶吼,却被吸力裹挟着无法靠近分毫。幽绿色的灯火在视野中拉长成一道道诡异的光带,扭曲、旋转,如同通往地狱的隧道,让人头晕目眩。
虞千秋眼中厉色一闪,识海中的轮回珠瞬间光芒大放,温润的金光试图稳住身形,抵御这股空间层面的拉扯。但那吸力中蕴含的规则之力极其强大,即便轮回珠已然修复,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也难以完全抗衡。她当机立断,以神识凝聚成三道无形的锁链,将谢临川、小林和小美更紧地拉向自己,同时【玄冥冰煞】在周身布下层层半透明的冰晶护盾,冰晶上布满细密的魔纹,试图抵御即将到来的撞击。
谢临川在失控的下坠中艰难地调整姿态,将重型能量步枪切换成近战模式,手臂上的防护盾弹出,做好了冲击准备。小林和小美则紧紧闭着眼,双手死死抓住身边的同伴,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作战服,只能将命运交给彼此和那渺茫的生机。
失控的下坠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轰!!!”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却并非撞上坚硬的墙壁或地面,而是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粘稠、如同生物薄膜般的结界!
“啵”的一声轻响,四周的海水瞬间消失无踪,那庞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冰冷也骤然褪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朽尘埃、纸张霉味与淡淡福尔马林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种呛人的干涩感,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灼烧呼吸道。
四人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骨骼都仿佛要震散。小林和小美疼得闷哼一声,一时难以起身,作战服上还残留着海水的湿冷与咸味。
短暂的眩晕过后,谢临川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爬起,一把拉起身边的小林,同时示意众人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不在水里了。
而是身处一条昏暗、破败、仿佛几十年无人踏足的学校走廊之中。
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砖块,黑色霉斑如同蛛网般蔓延,爬满了每一个角落,部分区域还残留着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腐败液体的痕迹。老旧的日光灯管悬挂在天花板上,大多数已经破碎,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边缘锋利如刀,仅存的几根也闪烁着接触不良的惨白光芒,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地上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泛黄纸张腐烂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血腥味,让人呼吸都感到滞涩。
走廊的窗户被厚厚的木板钉死,钉子早已锈蚀发黑,木板缝隙间透不进一丝外界的光线,仿佛他们置身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盒子里,与世隔绝。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课桌椅、卷边泛黄的试卷和课本,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隐约能辨认出“黄泉中学”“高三(7)班”的字样,还有一些扭曲的涂鸦,像是孩童的恶作剧,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就是黄泉中学的内部。
而他们身后,是来时的方向——那里并非想象中的出口,而是一面结实的、布满污秽与霉斑的墙壁,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诞生于此,而非从深海中被强行拉入。那片令人绝望的深海,那个庞大的深渊阴影,都被隔绝在了这诡异的校舍之外,却又仿佛无处不在,透过这腐朽的建筑肌理,投下令人窒息的冰冷注视。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原本稳定的信号彻底消失,只剩下沙沙的杂音,显然进入这里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被彻底切断。
小美手中的【净化结晶】光芒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明显的压制,不如在深海中那般明亮,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将周围几米内的阴冷气息驱散,形成一小片安全区域,让人心神稍定。
谢临川快速检查着装备,确认作战服的水下模式已自动切换为陆地模式,武器系统也恢复正常,但他的脸色依旧难看:“我们被强行拉进来了。这里的空间规则很异常,像是独立于外界的小世界,神识和信号都被严重压制,连定位都做不到。”
虞千秋的神识在走廊中快速扫过,眉头微蹙。这里的空间结构同样不稳定,存在着许多肉眼不可见的扭曲和断层,仿佛随时会发生折叠。更让她在意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强烈怨念——比寂静岭医院的怨念更加集中,也更加“新鲜”,仿佛有无数的痛苦和绝望,刚刚在这里发生,又或者……正在持续发生,从未停止。
“毕业典礼……”小林颤抖着捡起脚边一份破烂的成绩单,纸页上“黄泉中学”的字样依稀可辨,还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和一串刺眼的红色分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我们要从这里……毕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完成什么任务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死寂的走廊中,只剩下四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日光灯管“滋滋”的电流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从走廊的深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粉笔划过黑板的刺耳摩擦声——“吱呀……吱呀……”,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又像是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切割。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声音低沉而幽怨,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怨毒,仿佛就藏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正悄悄注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