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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想起什么么?
南弦月迟迟观望着,没有记忆的对方,还算是卿如许么?
她忘了他,或许还会爱上别人。
这本就是他干扰了她的因果。
可他即便知晓,仍不愿离开。
南弦月期盼垂怜,他爱上的是完整的她,而她亦能主动走向他。
十几年的等待在百年孤寂中算不上什么。
他的心已然沉寂了太久,一时无法跳动。
每次到了当初的大婚之日和卿如许的忌日,他都会回陵水一趟,在陵墓里,陪陪那具尸骨。
他并非不知晓,这次离开前,林家父母在为林茉挑选人家。
可他知晓了又怎样,一只莫名其妙的妖怪,上赶着将人家掳走不成?
他尚且年轻的爱人,在找回记忆前,不该被他困住。
再伤心难过,他只能独自吞下去。
还好,她只是背着包袱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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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茉再次礼貌地道谢,随后没再开口,陷入了沉默。
她在想,这只狐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她做替身的事死心,不再跟着她。
她可是要上浮光宗拜师学艺。
一人一妖,各自怀揣着心事,在凄冷的月色下沉思。
林茉靠在树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火光下,映照着青年温和沉郁的目光,他身后的尾巴悄然冒出来,往少女的方向而去。
南弦月抿了抿唇,没能阻止。
他亦很想触碰她。
可他的爱人太小了。
第二日醒来,林茉窝在暖和的毛绒绒里,舒服地睁开眼,见此情景,傻傻愣住。
这是狐狸的尾巴?
是她动的手?
在她身旁,闭着眼休息的青年,面容漂亮而雪白,耳尖有些红。
林茉不禁羞愧地松开手,想悄悄爬起来,却发觉,不止她在梦里主动抱住了尾巴,对方更是紧紧地勾住她的腰,将她团团围住。
她一动,那妖怪睁开了眼。
尾巴飞速收回去,似乎方才只是她眼花了。
可残留的感觉还在。
林茉假装咳了两声,回避这件尴尬的小事。
她这次要求仙问道,真的要与狐狸分道扬镳了。
即便南弦月很可怜痴情,但她还是觉得逝者安息,独活的那一方该向前看才是,而不是去寻找替身。
她只是碰巧与他的爱人有些相似而已。
那赶路的几日,林茉没开口赶妖,南弦月亦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贴心照料。
那仿佛是他的本能。
鳏夫感的底色下,是人夫感。
林茉恍然感受到他爱过人,亦成过婚。
那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不禁对那个人有些好奇。
相似的模样,她的性子是怎样的?
来到浮光宗山下,设了护山大阵,普通妖类无法进入。
林茉和身后那只狐狸告别,转身背着包袱,毫不犹豫去石柱前报名。
南弦月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她再次走向殊途同归的人生。
修仙者同样唾弃与妖为伍,更别提一些手段下作的宗门还会炼制妖,将其一点一点榨干而亡。
他对浮光宗了解不多,有些担心对方在里头会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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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茉兴冲冲地通过宗门测试,才发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她的资质,只能做个每日扫地的外门弟子。
她一连扫了半个月的地,愣是没人搭理。
她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想下山。
某一日,好不容易听了几节道法课,想找师兄师姐请教,偏偏人家散得快,收拾的功夫,她又得去扫地了。
林茉叹气,她的人生不该如此碌碌无为地干洒扫。
好饿。
说什么练辟谷,她都瘦了一圈,又吃不着什么荤腥。
快饿晕了。
少女摸了摸有些滚烫的额头,肚子还叫着,可怜巴巴地坐在山门前的小石板上,后悔一时冲动。
她或许天赋根本不在修仙一途上。
好一会儿,她都快饿得头晕眼花时,忽然眼前掉出一只荷叶烧鸡。
林茉捡起来,扒开里头的肉还包着饭。
她大口吃着,险些快噎着。
身旁又递过来一个水袋,少女接过后,咕噜咕噜往下灌。
吃饱了还有几个解腻的果子,她傻乎乎地抬起头,才发觉眼前好心送来餐食的是南弦月。
他皱着眉头看向自己,显然很担心。
林茉自尊心作祟,一时移开眼,默默啃果子。
南弦月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现身的,他以为这是对方想要的,做到不打扰,守着她便是。
他看不得爱人受苦,一点苦都见不得。
即使林茉算不得他完全意义上的爱人。
他心里闷疼,一把将准备离开的人抱起,带出浮光宗。
南弦月还是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他将人打晕带回了青丘,圈养起来。
林茉醒来后,已然身在狐狸洞里。
洞里设了一层透明的结界,她出不去,除了南弦月之外的亦进不来。
她为何知晓呢。
少女光着脚,站在狐狸洞口不远处,外头围了几只妖怪,大抵是南弦月的亲人,他们都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似似曾相识的人死而复生,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
林茉意识到,她不会真的和那个谁死去的爱人有什么关系吧。
样貌相似之人或许有,但情态性子模仿不来,光凭一张脸,大多数活了数百年的妖怪,又怎会如此笃定呢?
她摸了摸心口,忽然剧烈的疼痛袭来,脑子仿佛要裂开,忍不住倒下,在地上翻滚。
那边南弦月才将父母兄姐请走,一走进狐狸洞,便见到地上打滚的人。
他脸上的冷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慌张担忧。
青年过去,跪坐在地,将人抱在怀里,护着她的头和身子,低声问:“酒酒,你怎么了?”
林茉来不及纠正他,只是疼得厉害,眼泪直掉,直呼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