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同两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吕啸的耳膜，更扎进了他那建立在“科学异能”之上的傲慢心防。他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可能？！
他对自己次声波的威力再清楚不过！这是经过无数次实验验证，连特种合金都能在特定频率下诱发疲劳断裂的恐怖力量！人体内脏何其脆弱？大脑神经何其精密？在他的全力催动下，就算是一头成年大象，也该痛苦哀嚎，倒地抽搐了！可眼前这个说书人……他不仅站着，居然还能说话？还能用那种……那种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可能！”吕啸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脖颈处的幽蓝光芒骤然炽盛，他将输出功率瞬间提升到了危险级别！那低沉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嗡鸣声陡然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具有穿透力！
“嗡——轰轰——！”
空气的涟漪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如同沸腾的开水！周围的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距离最近的几个花瓶“咔嚓”一声，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更多的宾客惨叫着捂住耳朵（尽管这并无实际作用），痛苦地蜷缩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苏晚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特制武器上，眼神凌厉如刀，随时准备出手干预。侯小天更是急得双眼赤红，恨不得冲上去跟那个西装混蛋拼命！
然而，处于这 intensified 音波风暴最中心的沈清言，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足以摧金裂石的次声波攻击，甚至连周身那剧烈扭曲的空气波动都视若无物。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旁边桌案上那杯因为震动而涟漪不断的清茶上，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端起了那只白瓷茶杯。
动作舒缓，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午后闲庭信步般的优雅。
在无数道震惊、茫然、骇然的目光注视下，他将茶杯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仿佛品尝的不是置身险境的苦酒，而是书院后院那悠闲时光里的香茗。
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微响。这声音在吕啸那狂暴的低频嗡鸣背景下，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感知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力量。
直到此时，沈清言才终于正眼看向因为全力输出而脸色微微泛红、眼神中已带上一丝惊疑不定的吕啸。
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开始有点点星火般的光芒汇聚，仿佛有古老的文字与山河在其中沉浮幻灭。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是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每一个字都如同珠落玉盘，清晰地、沉稳地，压过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次声波嗡鸣，回荡在整个“凌云厅”：
“噫吁嚱——”
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感叹，带着苍凉、惊叹与无尽的感慨，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这声感叹，不像人声，更像是一座沉默万古的巨山，发出的一声沉重叹息！
紧接着，那蕴含着磅礴信力与无尽意境的诗句，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沛然涌出：
“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诗句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不再是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也不是什么光影特效。而是一种……“感觉”的强行覆盖！一种“意境”的野蛮植入！
就在沈清言吟出“蜀道之难”四个字的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势”，轰然降临！
首当其冲的吕啸，只觉得浑身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脚下不再是平整光滑的红木地板，而是变成了怪石嶙峋、陡峭险峻的悬崖峭壁！四周不再是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而是变成了云雾缭绕、猿猴哀啼的万丈深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险峻”之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那原本被他精确操控、引以为傲的次声波，在这股浩瀚、古老、充满艰难险阻的意境冲击下，竟然变得无比渺小、无比可笑！就像是试图用一根绣花针去撼动巍峨的泰山！
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蝼蚁，正徒劳地对着一条横亘天地、通往九霄云外的蜀道发出嘶鸣！那蜀道之高，之高到令人绝望！之难，之难到让人心胆俱裂！
“不……这不可能！是幻术！精神干扰！”吕啸在心中疯狂呐喊，试图集中精神，稳住次声波的输出。但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在这股磅礴的“蜀道”意境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那吟诵诗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心神摇曳，几乎难以维持异能的稳定！
而大厅内的其他人，虽然并非沈清言意境针对的主要目标，却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难”与“险”！
他们仿佛看到，沈清言那青衫身影之后，有无形的崇山峻岭拔地而起，有险峻栈道盘旋于云雾之间！耳边似乎听到了呼啸的罡风，看到了翻滚的云海！一种发自本能的、对于天险的敬畏与自身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原本因为次声波而头晕恶心的宾客，在这股宏大意境的冲击下，反而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只剩下心灵的震撼与茫然。
赵开山等守旧派众人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惊骇！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能量对撞，没有招式往来，沈清言只是……念了几句诗？然后，那个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吕啸，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脸色惨白，身形摇晃，连那诡异的音波似乎都减弱、紊乱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妖法？！
苏晚按在武器上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她怔怔地看着场中那个吟诗的身影，感受着那弥漫整个空间的、真实不虚的“蜀道”意境，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终于明白，沈清言所谓的“以理服人”、“古典文学赏析”，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比喻，不是象征！
这是真正的，以文载道，言出法随！
侯小天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摇摇欲坠的吕啸，又看看自家老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大……念诗……把那个音波怪……念得快不行了？！”
沈清言对周遭的一切反应恍若未觉。他已然沉浸在那《蜀道难》的雄奇意境之中，自身的精神、意志、信力，与这首千古名篇完美交融。
他负手而立，青衫在无形的意境之风中微微拂动，继续朗声吟诵，声音愈发苍凉激越，每一个字都仿佛化作了构筑那险峻蜀道的一石一木：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诗句勾勒出时空的悠远与隔绝，那“蜀道”的意象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
吕啸闷哼一声，只觉得施加在自己精神上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倍增！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先民在那条不可能的道路上艰难开拓，最终埋骨他乡的悲壮场景！那是一种文明的重量，一种历史的沉淀，根本不是他这点基于物理规律的“异能”所能抗衡的！
他脖颈处的装置发出过载的警告红光，但他已经无法精确控制，次声波变得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
沈清言目光如电，扫过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吕啸，吟诵之声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天地的豪情与悲怆：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一句句瑰丽想象与残酷现实交织的诗句，如同一个个重锤，狠狠砸在吕啸的心神之上！他仿佛亲眼目睹了山崩地裂，壮士牺牲，才换来了那钩连天地的石栈！看到了连神鸟黄鹤都无法飞越的高峰，灵猿都发愁攀援的绝壁！
在这等直击灵魂的“难”与“险”面前，他那点依靠科技装备发出的次声波，显得何其可笑，何其卑微！
“噗——”
吕啸终于支撑不住，心神彻底失守，体内气血被那磅礴的意境引动得逆流冲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椅子，瘫软在地，那特制的颈环装置也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损坏。他看向沈清言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茫然，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执掌诗文权柄的神魔！
吟诗起，而意境生。
沈清言仅凭一首《蜀道难》的吟诵，未曾动用一拳一脚，便以纯粹的“文道”意境，将那不可一世的音波异能者，碾压至吐血溃败！
整个“凌云厅”，死寂无声。
唯有那“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苍凉余韵，依旧在每个人心头盘旋、震荡，久久不散。
文道初啼，已然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