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灼热的刺痛间沉浮。月微尘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投入熔炉的枯叶,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尤其是下腹,那持续的坠痛如同有重物在不断拉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拽出体外。耳边是火焰咆哮的轰鸣,是木材爆裂的噼啪,是远处隐约传来的、扭曲变形的呼喊。浓烟呛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痉挛。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火海与剧痛彻底吞噬时,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腰肢,将他从灼热的地面上猛地提起!一股清凉而熟悉的内力,如同溪流般迅速涌入他几近干涸的经脉,强行压制住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濒临崩溃的胎象。
“教主!撑住!”
是影煞!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此刻听在月微尘耳中,不啻于天籁。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晃动。映入眼帘的是影煞那张惯常冷漠、此刻却写满凝重与焦灼的脸。他一身黑衣已被火星燎出数个破洞,脸上沾着烟灰,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你……” 月微尘想开口,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喉咙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疼痛。
“别说话!凝神调息,护住丹田!” 影煞低喝一声,手臂稳稳地托住他虚软的身体,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
他们此刻正处于月微尘点燃的幽蓝色火海边缘。这特制的火焰燃烧得极其迅猛诡异,已然形成了一道暂时的屏障,将大部分追兵隔绝在外。但火势也在失控地蔓延,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皮肤发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尘与怪异的药粉气味。远处,贤妃祠堂方向的大火亦在肆虐,两处火场隐隐有连成一片的趋势,将整个皇宫东南角化作了真正的炼狱。
“走!” 影煞不再迟疑,辨明方向,足下发力,身形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紧贴着火场的边缘,朝着预定中的那个地点——位于火场边缘、一座早已废弃多年、据说前朝曾用以存放杂物的“敛芳殿”冲去。
月微尘被他牢牢护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影煞每一次纵跃时肌肉的紧绷,以及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火焰的咆哮和远处越来越近的、属于大批人马逼近的喧嚣。
他勉强提起一丝精神,感应着怀中的阴鱼佩。那玉佩此刻烫得惊人,并且传来一种极其规律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悸动,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急促!
是褚烨!他正在飞速靠近!而且,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这个认知让月微尘的心猛地揪紧。他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影煞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他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甚至不惜动用损耗元气的秘法,身形在火光与阴影间留下道道残影。沿途偶尔遇到被火势惊出、或是试图阻拦的零星侍卫或死士,影煞皆是以最狠辣、最快捷的手法一招毙敌,绝不恋战,只为争取那宝贵的瞬息时间。
敛芳殿破败的轮廓,终于在翻腾的火光与浓烟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宫室,大半边墙体都被蔓延过来的幽蓝火焰引燃,发出噼啪的声响,摇摇欲坠。
“就是这里!” 影煞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尚未完全被火焰吞噬的殿门。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殿门不足十丈之遥时——
“月微尘!”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难以置信以及某种破碎般痛楚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猛地穿透了熊熊火海的轰鸣,清晰地炸响在两人身后!
那声音太过熟悉,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与此刻几乎失控的暴戾,震得月微尘耳膜嗡嗡作响,连心脏都随之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回头!
透过摇曳的火焰与翻滚的浓烟,只见一道明黄色的、挺拔如山岳的身影,正立于数十丈外一片尚未起火的空地上。褚烨!他果然来了!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刀剑出鞘的侍卫与影卫,福德海正死死拉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劝阻他不要靠近火场。
褚烨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利剑,穿透了空间与烈焰的阻隔,死死地钉在月微尘的身上!那目光中,有被背叛的震怒,有看到他与影煞“亲密”相携时的滔天妒火,有对他身处险境的惊急,更有一种……一种月微尘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绝望的赤红!
四目相对。
隔着生与死,隔着恨与未明的牵绊,隔着这片焚尽一切的烈火。
月微尘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目光化作的无形之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看到褚烨似乎要不顾一切地朝火场冲来,却被福德海和侍卫们拼死拦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走!” 影煞的厉喝将他从这短暂的对视中惊醒。影煞不再顾忌是否会暴露行踪,用尽全力,带着他如同炮弹般撞向了那扇半毁的殿门!
“砰!”
木屑纷飞!
两人滚入满是灰尘与蛛网的敛芳殿内。殿外,是褚烨那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怒吼,以及侍卫们嘈杂的惊呼和救火的呐喊。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透过破烂窗棂映入的火光,将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鬼域。
月微尘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看着影煞迅速反身,用一根断裂的梁柱死死抵住殿门。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那双令他心悸的眼睛,却隔绝不了怀中阴佩那越来越烫、越来越急促的搏动。
褚烨就在外面。
而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即将被大火彻底吞噬的废弃宫殿里。
计划,真的还能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