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烈焰,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夜空。
来自贤妃祠堂方向的大火,以其狂暴的姿态,瞬间成为了整个混乱现场最瞩目的焦点。惊呼声、奔跑声、救火的号令声混杂在一起,暂时掩盖了针对月微尘的追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撕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缝!
月微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着,下腹的绞痛因这片刻的停滞稍有缓和,但依旧如同阴燃的炭火,灼烧着他的意志。他看着远处映天的火光,那不是他的安排。是苏玉棠?还是意外?无论原因为何,这混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
目光掠过那些被大火吸引、略显慌乱的侍卫,以及仍在与玄月教残存人手缠斗的死士,月微尘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东南方向,那片通往废弃水门、更深处则蜿蜒指向通惠河码头的路径。影煞的备用计划,除了那条水路,还有最后一步——制造一场无法控制的、足以混淆视听、掩盖一切行踪的大火!
而点燃这场大火的引信,早已在他“焚毁旧物”时,悄然埋藏于此地。
不再犹豫!
月微尘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与剧痛,将全身残存的内力催谷到极致,不再用于压制伤势,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他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却又因身体的拖累而带着一种悲壮的踉跄,猛地冲出了藏身的灌木丛,不再试图完全隐匿行踪,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扑向记忆中那处埋藏引火物的地点——一处位于通往水门小径旁的、半塌的歇脚亭废墟!
他的身影在晃动的火光和阴影中一闪而逝,立刻引起了部分侍卫的注意。
“在那里!”
“逆贼往东南跑了!”
几声呼喝响起,几名距离较近的侍卫立刻持刀追来。而那名与青衣缠斗的死士头目,虽然肩头受伤,见状亦是眼中凶光一闪,拼着硬受青衣一记分水刺在肋下,猛地摆脱战团,如同跛足的饿狼,朝着月微尘疾扑而去!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柄北狄匕首!
月微尘对身后的追兵不管不顾,他的眼中只有那片废墟!近了,更近了!他甚至能看清歇脚亭残破柱子下,几块看似随意堆放、实则被他做过标记的乱石!
就是那里!
就在他即将扑到乱石前的瞬间,身后恶风不善!那死士头目已然追至,手中匕首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直刺他的后心!这一击,速度太快,角度太刁,月微尘若回身格挡,必定错过点燃引火物的最佳时机,若不顾一切前行,则很可能被一刀毙命!
电光石火之间,月微尘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闪避!
他只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决绝,都灌注于向前扑出的动作中!同时,他空着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挥,宽大的袖袍灌满内力,如同铁板般扫向身后,试图稍稍阻滞那致命的匕首!
“噗!”
匕首刺入了什么东西,但并非预想中血肉之躯的触感!是月微尘袖中暗藏的一块薄铁板!这是他为防万一准备的最后一道物理防护!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巨大的冲击力依旧透过铁板传来,震得月微尘手臂发麻,喉头一甜,但他也借着这股力量,身体前冲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他扑到了乱石堆前!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潮湿的石块,体内残存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按照一种独特而危险的频率,猛地灌注进去!
影煞准备的引火物,并非寻常火药,而是掺杂了特殊燃料和玄月教秘制药粉的混合物,需以特定内力引动,遇风即燃,水泼难灭!
“轰——!”
一团幽蓝色的、近乎无声的火焰,猛地从那乱石缝隙中爆燃而起!不同于远处那赤红咆哮的大火,这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冰冷的色泽,刚一出现,便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小径两侧干燥的枯草、落叶和灌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蔓延开去!
北风正烈!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那幽蓝色的火线瞬间化作两道奔腾的火龙,一左一右,沿着通往水门和码头方向的道路,咆哮着向前推进!火焰所过之处,不仅草木瞬间化为灰烬,甚至连潮湿的泥土都仿佛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腾起阵阵刺鼻的白烟!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月微尘额前的碎发烤得卷曲。他半跪在火焰燃起的边缘,回头望去。
追得最近的那名死士头目,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迅猛的火势逼得连连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而那几名侍卫,更是被火龙隔断,无法逾越。
整个东南角,顷刻间化作一片蓝焰翻腾的火海!火舌舔舐着夜空,与贤妃祠堂方向的赤红大火遥相呼应,将大半座皇城映照得如同白昼!
混乱,被提升到了极致!
月微尘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焰的灼热和肺部的刺痛。他成功了,他点燃了这焚天之火,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后的时间,也为后续的“金蝉脱壳”铺平了道路。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起身,准备冲向近在咫尺的废弃水门时,一股强烈至极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耳边所有的喧嚣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强行催谷内力引动火源,加上旧伤与新创,以及腹中那持续不断的绞痛,终于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晃了晃,视线最后捕捉到的,是那片吞噬一切的幽蓝火海,以及火海对岸,似乎正有一双燃烧着无尽怒火与难以置信的眸子,穿透了烈焰与距离,死死地锁定了他……
是……褚烨……
他终究,还是来了。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沉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