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孝乾在谷正文精准而致命的心理攻坚下,精神彻底崩溃。那一声“我说……我全都说……”的嚎哭,标志着他从一个曾经的地下党负责人,彻底沦为了为求活命而摇尾乞怜的叛徒。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忠诚、羞耻感和对组织的畏惧,在极度的求生欲和对死亡的恐惧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
谷正文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或反悔的机会。他立刻安排最可靠的记录人员,对蔡孝乾的供述进行全程、详细的记录。审讯室变成了叛徒的忏悔台,也是刽子手的丰收场。
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蔡孝乾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开始系统性地、近乎癫狂地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为了博取谷正文的“宽大处理”,他变得异常“合作”甚至“积极”。
组织架构的彻底暴露:他详细供述了中国共产党台湾省工作委员会(台湾工委)的组织系统、各部门职能、主要领导人(除他之外)的化名、分工及部分体貌特征。他绘制了清晰的领导层级图和各部门关系图,将整个工委的领导核心和运作模式赤裸裸地呈现在敌人面前。
重要人员的指认:他不仅供出了已被捕的“老刀”、“陈太太”、“老李”的具体职务和活动,还交代了大量尚未暴露的工委中层干部、基层骨干、重要交通员、掩护据点负责人,甚至包括一些同情或秘密支持我党的党外进步人士的名单和联络方式。
秘密联络点与交通线的摧毁:他交代了遍布台北乃至台湾其他主要城市的秘密联络站、死信箱位置、密写药水配制点、电台隐藏处以及主要的交通线路和联络暗号。这些情报使得保密局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台湾工委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交通网络。
与上级联络方式的泄露:他交代了与华东局、乃至中共中央社会部进行联络的多种渠道、密码更换规律、以及部分香港中转站的信息。这严重威胁到党中央对台工作的安全。
经费来源与使用情况:他详细说明了党的经费如何通过香港、澳门等渠道汇入台湾,如何洗钱,如何分发,并指认了多名负责经费管理的下线。
蔡孝乾的交代,事无巨细,如同一幅详尽的地图,将中共在台湾的地下组织网络几乎完全展现在谷正文面前。其破坏性是毁灭性的,足以导致整个在台地下党组织被连根拔起。
然而,就在这看似“全面”的叛变中,经验老辣、洞察力惊人的谷正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不寻常的细节——在整个交代过程中,蔡孝乾始终有意无意地在回避两个关键点,或者说,在涉及到某些最高级别的机密情报来源时,他的言辞会变得模糊、闪烁,甚至试图绕开。
第一,是关于“吴石”的名字。当谷正文追问到那些涉及国防部核心机密的、关于东南防务部署、兵力调配、后勤补给等绝密情报的具体来源时,蔡孝乾的供述变得支支吾吾。他会将功劳推给一个模糊的“内线”或“在国军内部发展的关系”,但当被要求具体到人时,他总是以“单线联系”、“对方身份极高、极为隐秘”、“由更高层级直接掌握”等借口搪塞,始终不肯吐出“吴石”这个名字。
第二,是关于“朱谌之(朱枫)”的信息。当问及近期重要情报(尤其是那些直接导致此次大搜捕的情报)的传递过程和关键交通员时,蔡孝乾会强调情报是通过“密使”或“特派员”传递,但对“朱谌之”的身份、相貌、在台活动轨迹以及离台方式,却讳莫如深,甚至表现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提及这个名字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这种刻意的回避,在蔡孝乾其他方面“竹筒倒豆子”般的供述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谷正文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蔡孝乾的“顾忌”,恰恰说明了这两个名字所关联的秘密,其重要性、敏感性和危险性,远远超过了其他所有已交代的信息!这背后隐藏的,才是真正足以震动朝野的“大鱼”!
谷正文心中狂喜,但脸上不动声色。他判断,蔡孝乾之所以死守这最后防线,可能出于几种心理:一是对吴石地位和能量的恐惧,深知出卖这种级别的人物会遭到最残酷的报复;二是可能对朱谌之抱有某种私人情感或愧疚;三是这可能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最后保命或讨价还价的终极筹码。
“是时候,彻底敲碎他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了。”谷正文心中冷笑。他决定,集中全部火力,对蔡孝乾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心理攻坚,目标直指其死守的核心——吴石和朱谌之!
谷正文挥手暂停了常规的讯问。他让记录员出去,审讯室里只剩下他和精神萎靡、眼神涣散的蔡孝乾。谷正文走到蔡孝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刺刀。
“蔡孝乾,”谷正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仿佛来自地狱的宣判,“你以为,你交代这些,就够了吗?”
蔡孝乾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我……我知道的……都说了……”
“都说了?”谷正文嗤笑一声,猛地俯下身,几乎贴到蔡孝乾的脸上,一字一顿地低吼道,“你还在做梦!你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你想用这些虾兵蟹将来糊弄我,保住你真正的主子,是不是?!”
蔡孝乾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谷正文不给蔡孝乾任何思考的机会,立刻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他不再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将矛头直指要害:
“我告诉你,蔡孝乾!你保不住他们!你不说,以为我们就查不到吗?”谷正文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问你,那些关于国防部参谋本部的绝密军事情报,特别是东南沿海防御部署、弹药库位置、部队换防计划,是谁提供给你的?!别跟我说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接触到这种级别情报的,全台湾屈指可数!说!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吴石?!”
“吴石”这个名字被谷正文厉声喝出的瞬间,蔡孝乾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又因脚镣而重重摔倒在地!他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心理防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谷正文竟然直接点出了这个名字!
“不……不是……我不知道……你胡说……”蔡孝乾在地上翻滚,语无伦次地否认,但剧烈的生理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还有那个女的!”谷正文乘胜追击,声音更加凌厉,“那个从香港来,帮你传递最关键情报,然后又在你们出事前突然消失的女人!朱谌之!她现在人在哪里?!是怎么跑的?!说!”
“朱谌之”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蔡孝乾。他彻底崩溃了,嚎啕大哭,用头撞击着地面:“别问了……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能说啊……”
“不能说?”谷正文蹲下身,抓住蔡孝乾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睛,“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安全了?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线索!吴石,国防部参谋次长,位高权重,对吧?朱谌之,化名朱枫,以商人身份掩护,对吧?我们现在不动他们,是在给你机会!让你戴罪立功!如果你再顽抗,等我们动手的时候,你就是他们的同谋,死路一条!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一条活路,甚至……让你有机会亲眼看到他们倒下!”
谷正文的攻心之术歹毒至极。他一方面用确凿的证据(直接点出姓名和身份)展示自己已掌握大量情报,击溃蔡孝乾的侥幸心理;另一方面,用“戴罪立功”和“活路”作为诱饵,并用“同谋”和“亲眼看到他们倒下”来刺激蔡孝乾的恐惧和潜在的嫉妒报复心理。
在极度的恐惧、彻底的绝望和扭曲的求生欲支配下,蔡孝乾的最后一道心理堤坝,终于土崩瓦解。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涕泪横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道:
“我说……我说……是吴石……是‘密使一号’……情报是他提供的……朱谌之……是她带来的指令和带走的情报……她……她可能已经回大陆了……”
这最后的供认,如同一声惊雷,在审讯室里炸响。它标志着中共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级别最高、危害最大的“鼹鼠”——吴石,以及关键交通员朱谌之,彻底暴露!
谷正文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胜利者残酷而冰冷的笑容。他成功了。他撬开了最坚硬的蚌壳,取出了那颗足以震动整个台岛的、最璀璨也最致命的珍珠。
“记录下来。”谷正文对门外吩咐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面叛变,至此完成。最致命的秘密,已被敌人掌握。下一步,将是雷霆万钧的逮捕行动。而此刻,那所仍沉浸在“最后宁静”中的寓所,其对命运的一无所知,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风暴,已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