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所内,吴石和聂曦在极度的不安与决绝中,做出了“外松内紧、静观其变”的艰难抉择。他们将命运的赌注,压在了谷正文尚未掌握铁证、以及蔡孝乾尚未完全崩溃的渺茫希望上。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在保密局那间阴森的审讯室里,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终审判,已经降临。
谷正文在获得了“密使一…… 参二厅…… 东南防务……急”这条致命线索后,进行了短暂而周密的准备。他没有立刻对蔡孝乾进行狂轰滥炸,而是利用几天时间,进一步梳理、核实了相关物证,并让蔡孝乾在孤独和猜疑中继续煎熬,最大限度地削弱其抵抗意志。当他认为时机成熟时,图穷匕见的时刻,到来了。
这一次的审讯,气氛与以往截然不同。审讯室内的灯光被调得更加惨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谷正文亲自坐镇主审,他没有带任何副手,只有一名记录员坐在角落。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死死锁定在刚刚被押解进来的蔡孝乾身上。
蔡孝乾经过连日的身心折磨,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走路都需要特务搀扶。他被按在铁椅上,下意识地蜷缩着身体,不敢抬头。
谷正文没有像往常那样进行任何铺垫或心理试探。他直接站起身,走到蔡孝乾面前,将一张放大的、经过技术处理变得清晰的照片,“啪”的一声,重重拍在蔡孝乾面前的铁桌上。照片上,正是他笔记本上那行模糊的字迹——“密使一…… 参二厅…… 东南防务……急”。
“蔡孝乾!”谷正文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审讯室,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看着这个!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蔡孝乾茫然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张照片时,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和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这种剧烈的、近乎生理性的崩溃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表明——谷正文戳中了他最致命、最恐惧的死穴!
“不……不……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写的……”蔡孝乾语无伦次地否认,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不知道?”谷正文冷笑一声,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刺穿蔡孝乾的灵魂,“需要我提醒你吗?‘密使一’!是你发展的内线,还是你的上级派来跟你接头的人?他在国防部参谋本部第二厅(参二厅)是什么身份?什么职务?!你通过他,获取了多少关于‘东南防务’的绝密军事情报?!说!”
“我没有……我没有……你胡说……”蔡孝乾双手抱头,疯狂地摇晃着,试图躲避这致命的追问。
“不见棺材不掉泪!”谷正文猛地从公文包里又抽出几份文件副本,狠狠摔在桌上——那是从安全屋搜出的、包含东南沿海驻军部署、弹药库位置等核心军事情报的密写件摘要。“这些情报!级别之高、内容之详实,绝非普通间谍所能获取!除了渗透进‘参二厅’这种核心机要部门的内线,还有谁能提供?!说!‘密使一’到底是谁?!”
“啊——!”蔡孝乾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叫,心理防线在铁证和连珠炮般的逼问下彻底崩塌。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巨大的恐惧、长期的压抑、以及对彻底暴露后万劫不复下场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瘫软在椅子上,涕泪横流,身体抽搐,精神几近失常。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他嚎啕大哭,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屈服,“别逼我了……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
谷正文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垮掉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冰冷的满意。他知道,最坚固的堡垒,已经从内部攻破了。他缓缓坐回座位,对记录员示意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语气说道:
“好!蔡孝乾,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你知道的,关于‘密使一’,关于你在国防部内的所有情报来源,关于你的上下线,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你的生死,就在你接下来的表现。”
图穷匕见。隐藏最深的匕首,已然出鞘,寒光凛冽,直指核心。蔡孝乾的彻底崩溃和叛变,意味着中共在台地下组织的最高机密,即将被敌人完全掌握。一场针对以吴石为代表的、潜伏在国民党心脏部位的“密使一号”系统的毁灭性清洗,拉开了血腥的序幕。下一步,逮捕的命令,将随着蔡孝乾的供词,如死神的请柬般,递向那所仍在坚守最后宁静的寓所。命运的终章,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