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那句“追得还挺紧”,轻飘飘的,落在这间狭窄设备间里,却像块千斤巨石,砸得林默心头一沉。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管道口翻身跃下,落地时牵扯到背后的伤,疼得他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匕首死死攥在手里,刀尖若有若无地对着好整以暇的老头,又猛地扭头看向黑黢黢的管道口——那里面,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粘稠物体刮擦管壁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钉子”还卡在管道口,上半身探出来,下半身还在里面,进退两难。他看着下面的老头,又听听身后管道里的动静,脸白得跟刷了浆似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有诡异复活、深不可测的老狐狸,后有恐怖绝伦、步步紧逼的“母版”。
绝境。又是他妈该死的绝境!
林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脑子里乱糟糟的。老头为什么没死?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却又被眼前更急迫的生存危机死死压住。
没时间细想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和疲惫,刀尖微微抬起,对准老头的胸口——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儿对眼前这老怪物可能屁用没有。
老头对那明晃晃的匕首视若无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林默背后洇湿了大片、颜色深暗的战斗服。“伤得不轻啊。不过命挺硬,比我想的能扛。”他慢悠悠地说着,绿眼睛里没什么同情,只有评估和算计。
他抬手指了指设备间另一头,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带着复杂机械锁的圆形金属门。“很简单,帮我打开那扇门。然后,各走各路。”
“凭什么信你?”林默冷笑,“刚才在下面,你可是巴不得我们被那玩意儿当点心吃了!”
“此一时,彼一时。”老头脸皮厚得堪比船壳,“下面需要你们的信号做‘引子’,现在嘛……‘引子’的使命结束了。而里面,”他指了指那扇圆门,“有我需要的东西,也有……可能存在的、真正的逃生路线。我们目标暂时一致。”
他顿了顿,绿眼睛扫过管道口瑟瑟发抖的“钉子”,又补了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合作。留在这里,等后面那位‘朋友’爬出来,跟它好好亲热亲热。或者……”
他话音未落,林默猛地感觉到脚下一阵极其细微、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震动!不是来自管道方向,而是来自他们脚下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船体深处……翻了个身?
老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但没逃过林默的眼睛。
“感觉到了?”老头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艘船,‘炉心’失控的影响正在扩散,整个结构都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咔嚓……哗啦……”
管道里传来的刮擦声变得更清晰了,甚至还夹杂着某种硬物掰断金属的脆响!那东西,离出口更近了!
“钉子”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双重压迫,带着哭腔朝林默喊道:“开……开吧!林默!求你了!不管里面有什么,总比……总比被后面那东西抓住强!”
林默死死盯着老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绿眼睛。他知道这老混蛋肯定还藏着掖着,这扇门后面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路。但他有得选吗?
留在这里,立刻死。
开门,可能晚点死,甚至……有一线生机。
这根本就不是选择。
“……怎么开?”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手中的匕首缓缓垂下,但肌肉依旧紧绷,警惕丝毫没有放松。
老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让人火大的笑容。他走到那扇圆形金属门前,指着门中央一个需要双手握持、类似方向盘的巨大阀轮,以及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带着手掌凹槽的感应区。
“机械部分,我来。但这把‘锁’,需要‘钥匙’。”他指了指那个手掌感应区,“还是老样子,需要你的‘活性信号’来骗过系统。把手放上去,坚持住,直到我让你松开。”
又是活性信号。林默感觉自己像个被反复使用的万能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疑虑,走到感应区前。冰冷的金属凹槽轮廓清晰。他回头看了一眼管道口,那“沙沙”声几乎就在耳边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带着腥甜的腐败气息从管道里涌出来。
没有退路了。
他抬起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右手,缓缓地,按在了那个凹槽上。
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吸力从凹槽中传来,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有无数细针轻轻刺入皮肤、探入血管、甚至触及灵魂深处的酥麻感,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门上的阀轮周围,一圈幽蓝色的纹路骤然亮起!旁边的老头立刻上前,双手抓住阀轮,开始用力旋转!
“嘎吱——嘎吱——!”
沉重的、锈蚀的机关发出刺耳的呻吟,缓慢而坚定地开始转动。
林默咬紧牙关,维持着按压的姿势。那股探入体内的“扫描”感让他极其不适,仿佛自己的每一个秘密都在被强行翻阅。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通过手掌,被一点点抽离,注入这扇该死的门里。
“坚持住!别松手!”老头低吼着,额头上也见了汗,显然转动这阀轮并不轻松。
管道口,“钉子”惊恐地看着管道深处那越来越近的、蠕动的黑暗轮廓,又看看正在努力开门的两人,急得直跺脚。
“快点!再快点!它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鸣,再次传来!比刚才那次更清晰,更持久!整个设备间猛地一晃,头顶簌簌落下更多的灰尘和碎屑!那扇圆形金属门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炉心……更不稳定了!”老头脸色难看地咒骂了一句,手上更加用力。
林默感觉按在感应区的手臂开始发麻,那股被抽取的感觉越来越强,甚至带来一阵阵眩晕。背后的伤口也因为这持续的发力而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梁沟往下流。
快啊!他妈的快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锁舌弹开的响声,从门内传来!
紧接着,圆形金属门发出“嗤”的一声气压释放的长音,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陈腐气息和某种……奇异甜香的风,从门后吹了出来。
“开了!”老头低喝一声,猛地松开阀轮。
林默也瞬间收回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踉跄着后退两步,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走!”老头看都没看他们,率先侧身挤进了门缝。
“钉子”如蒙大赦,连滚爬地跟着钻了进去。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管道口——那里,一只覆盖着暗红粘液、布满吸盘的惨白色触手尖端,已经探了出来,正在空气中盲目地挥动、探寻着。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闪身挤进了门后,然后和“钉子”一起,用肩膀死死顶住那沉重的门扉,在更多触手涌出来之前,猛地将其合拢!
“砰!”
厚重的金属门彻底关闭,将管道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声音,暂时隔绝在外。
精疲力尽的三人靠在紧闭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
劫后余生?或许吧。
林默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后的景象。
然后,他愣住了。
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通道或者避难所。
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体内腔室般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