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对娘亲笑道：“母亲放心，夫君在镇妖关经历了那么多事，心里有数。再说，还有父王在呢。”
娘亲这才舒展了眉头：“也是，有你父王在，量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午膳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
娘亲坚持要亲自看看我和清儿有没有受伤，她拉着我们在客厅中央站定，像打量稀世珍宝一样，从头到脚细细检查着。
她的手指拂过我手腕脉搏处，查探我是否受过重创和是否还有暗伤。
“这是怎么弄的？”娘亲的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我装傻充愣地问道。
“你是不是曾经受过重创，你连你体内留有暗伤都不知道吗？”娘亲严肃的训斥道。
“几个月前，在瘴魂泽受的伤，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使用禁术，才导致留有暗伤的，但是都不碍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娘亲却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傻孩子，什么叫不碍事？这要是不当回事，你此生就会与这暗疾相伴一生。”
她又转向清儿，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清儿只能乖乖的将手腕伸出，“清儿这是怎么了？”
清儿连忙解释地笑道：“母亲不用担心，只是在镇妖关这些时日里，总是提心吊胆的，没有休息好。”
娘亲哪里肯信，她拉过清儿的手，仔细探脉，眼圈又红了：“好孩子，跟着轩儿受苦了。以后有母亲在，绝不让你们再受这些委屈。”
看着娘亲泛红的眼眶，我心里一阵酸楚。
在镇妖关，我可以挥剑斩妖，无所畏惧；
可面对娘亲的担忧，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能握紧清儿的手，对娘亲说：“娘亲，我们都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娘亲说起我小时候的趣事，说我十岁时偷喝父王的酒，醉得抱着柱子喊“驾”；
说我十五岁时把请来的老师胡子剪了，被父王罚在祠堂跪了三个时辰。清儿听得直笑，眼角的梨涡浅浅的，像盛着蜜。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娘亲打了个哈欠，显然是连日操劳有些疲惫了。
我起身道：“娘亲，您歇会儿吧，我们也回房午休了。”
娘亲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一路劳累，是该好好歇歇。阿福，带三公子和清儿少夫人去听竹轩，回房休息。”
“是，夫人。”阿福应声上前，领着我们穿过回廊，往后院走去。
听竹轩是我以前的住处，位于王府后院的竹林深处。
推开月亮门，里面的景象和我离开时几乎一样：院中的石桌上还放着我当初未下完的棋局，墙角的那棵海棠树已经长得比房檐还高，树下的石凳上积着一层薄薄的落叶。
“三公子，清儿少夫人，您们先歇息，属下去让人送些茶水来。”阿福恭敬地说道。
“不必了，我们想清静会儿。”我说道。阿福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院门。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清儿走到石桌旁，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这棋局，你当初可是输了半子。”
我走过去，拿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旁边：“那是我故意让着你的，你若输了还要再下，总得给你留点面子。”
清儿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动听。“就你嘴贫。”
她转过身，从背后轻轻抱住我，脸颊贴在我的背上，“夫君，我总觉得，这帝都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嗯。”我应了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娘亲说得对，这帝都的水很深。世渊帝闭关，父王摄政，太子之位空悬，前太子被软禁东宫，四皇子和九皇子争斗，还有那些世家和势力在旁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那我们怎么办？”清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在镇妖关能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怕了这帝都的风风雨雨？”
清儿看着我，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她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冰凉的珠子蹭过我的脸颊。“好了，我们先歇息吧，下午还要去看看父王。”
走进内室，熟悉的檀木香扑面而来。床上铺着崭新的锦被，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显然是娘亲早就准备好的。
我和清儿褪去外衣，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连日赶路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
清儿蜷缩在我怀里，很快就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却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流苏。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娘亲的话，世渊帝闭关、父王摄政、前太子软禁、皇子争储、世家异动……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帝都上空，而我们刚回来，就已经身处网中央。
我不知道这场风暴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我们会被卷到哪里。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为了清儿，为了娘亲，为了父王，也为了相信我的人们，我必须在这波谲云诡的帝都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窗外的竹叶还在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府邸的秘密。
我轻轻抚摸着清儿的长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我都会护她周全，护镇北王府周全，护大夏王朝的安定。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阿恒的声音：“侯爷，亲卫们都安置好了，西院的守卫也安排妥当了。”
“知道了，你也去歇息吧。”我低声说道。
“是。”阿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闭上眼睛，将清儿抱得更紧了些。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静谧。
但我知道，这份静谧只是暂时的。
当夜幕降临，这座帝都的暗流将会更加汹涌。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醒来时，窗棂间斜斜地淌进几缕橘红的光，清儿正对着菱花镜梳理长发，乌亮的发丝垂落如瀑，她指尖缠着的银线在镜中映出细碎的光。
“申时三刻了。”她转头看我，鬓边新簪的白玉兰簪子轻轻晃动，“阿福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说母亲让过去呢。”
我起身披衣，玄色常服的领口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推开房门，阿福正垂手站在廊下，见了我们便躬身行礼：“三公子，少夫人，夫人已在正厅等着了。”他是府里的管家，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周到。
穿过覆着薄霜的竹林，风里带着晚桂的甜香。
正厅里暖意融融，娘亲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见我们进来便笑着招手：“醒了？刚让人温了莲子羹，快尝尝。”
清儿挨着娘亲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白瓷碗，轻声说着午后的闲话。
我坐在对面，听着她们说些府里的琐事——西院的菊花开得正好，东阁的炉子该换银丝炭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娘亲捻着盘串的手指微微一顿。
“你父王让人传话，今晚回来用晚膳。”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踏在青石板上像是敲着某种韵律。
我起身时，父王已掀帘而入，玄色蟒袍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鬓角的银丝在灯火下格外分明。他目光扫过厅内，最后落在我身上，眉头微蹙：“瘦了。”
我躬身行礼：“孩儿参见父王。”
“回来就好。”他抬手免礼，声音里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松快。
晚膳的气氛比午时更显凝重，父王很少动筷，只偶尔问起镇妖关的防务，听到镇妖关和瘴魂泽以及黑河这些战役时，指节叩了叩桌面：“那处的结界该加固了。”
用过晚膳，他放下玉筷：“轩儿，随我去书房。”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我跟着父王走进那间堆满卷宗的书房。
他推开西窗，晚风卷着墨香涌进来，远处皇城的角楼在夜色里只剩模糊的轮廓。
“世渊帝闭关前，将另一半兵符也交了给我。”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但这烫手山芋，快捂不住了。”
我心头一凛，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忽然明白这些年来，父王肩上的担子比镇妖关的烽火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