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宫的格局,在白茯苓执掌魔域大权后,悄然发生着变化,如同她本人一般,褪去了旧日单一的暴戾与晦暗,逐渐染上了一层属于她的、神秘而冷冽的色彩。
处理完一日繁重的军政要务,白茯苓并未像旁人想象的那般休息或修炼。她开始着手改造这座象征魔域至高权力的宫殿,尤其是她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的核心区域。
“黑漆漆,红彤彤,看着就燥得慌。” 她曾不止一次私下对苏见夏吐槽路无涯的审美,“打架厉害,挑颜色的眼光怎就如此……别具一格。” 语气里带着难得的、属于“白茯苓”而非“魔后代尊”的鲜活嫌弃。
于是,在魔域众魔将、魔侍们敬畏又好奇的目光中,永夜宫内部开始了一场静默而迅速的“焕新”。那些象征血腥与征服的暗红帷幔、狰狞兽首装饰被逐一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如夜幕最深时那种沉静高贵的暗夜紫色锦缎,以及如同深海或寒渊般的深邃蓝色晶石点缀。廊柱上镌刻起流转的星辰符文与优雅的凤翎暗纹(与她惊夜令纹路呼应),地面铺上了吸音而温润的深蓝魔绒。连照明都从跳动的魔焰换成了悬浮的、散发着柔和星辉与冰蓝光芒的灵晶灯盏。
整个宫殿的氛围,从原来的压抑暴烈,逐渐转向一种神秘、幽邃、冷静而充满力量感的风格。尤其是白茯苓的寝殿与日常起居的偏殿,更是将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暗紫与深蓝的主色调,搭配银灰与冰白的软饰,随处可见的星辰与冰晶元素,既符合她“永夜战神”与“星魄寒髓簪”主人的身份,又透着她骨子里的清冷与傲然。连熏香都换成了清冽安神的雪魄冷檀,驱散了永夜宫常年弥漫的淡淡血腥与硫磺气息。
至于路无涯那座以整块万年幽冥玄铁打造、造型狰狞霸气、坐上去冷硬如冰的王座,更是遭到了白茯苓毫不掩饰的“嫌弃”。
“硬邦邦的,硌得慌。”她坐在上面试了试,蹙着眉评价,“样式也……过于‘直白’。” 潜台词:丑。
于是,在路无涯尚在闭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魔尊王座被整体移走,换上了一张同样以珍贵材料打造、但线条流畅优雅、符合人体工学的宽大宝座。宝座通体呈暗紫色,扶手镶嵌深海寒玉,靠背则浮雕着星辰与凤凰交缠的图案,顶端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散发温和星辉与魔气的奇异宝石——那是白茯苓从自己私库里找出来的“寰宇星核”残片改造而成,既能辅助修炼,也能彰显无上权威。坐垫铺着厚实柔软的魔渊冰蚕丝绒,舒适度与威严感并存。
当苏见夏第一次走进改造后的摄政偏殿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看着周围焕然一新的陈设,以及高踞在那张华丽而神秘新宝座上、正垂眸批阅奏章的白茯苓,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昔日神界那位清冷高华、品味卓绝的泠音神女,只是气质更加深沉威严,眉宇间凝聚着属于统治者的果决与煞气。
“茯苓……”苏见夏轻声唤道,将调配好的安神丹药放在她案边,“你……把这里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白茯苓从卷宗中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归于平静。“看着顺眼些,办事也舒心。”她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见夏,你那边如何?”
苏见夏在她下首坐下,汇报了近期的丹药调配和伤员恢复情况。末了,她犹豫了一下,看着白茯苓看似平静的侧脸,还是低声提起了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我按你的吩咐,将我们之前的一些对话……尤其是关于‘如果万年前’的那些……透露给了沈清辞。” 苏见夏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看起来很受震动。”
白茯苓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点。她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淡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苏见夏摇头,“只是听完后,一个人在摇光殿废墟那边……站了很久。后来,他身边的近侍隐隐传来消息,说主神私下问过……是不是后悔,当年只允了你侧妃之位。”
后悔?
白茯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后悔有什么用?时光又不能倒流。有些选择,一旦做下,便是万劫不复。
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转而问道:“灵胎的情况,你和陆学长探查得如何了?”
提到这个,苏见夏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而担忧:“我和陆时衍反复确认过,虽然极其微弱,但那一线生机确实还在,而且……似乎在缓慢地自我修复。它好像……在主动吸收你体内残留的、以及我们输入的各种温和能量,甚至……隐隐有转化那‘蚀魂诅’部分逸散阴气的迹象!” 这个发现让她既惊又喜,却也更加忧虑,“但诅咒的核心封印在你左臂,与你的神魂和本源纠缠太深。灵胎目前只能吸收极少量的逸散部分,对核心诅咒无能为力。而且,它太脆弱了,我们不敢用太猛烈的办法刺激或助长它,怕适得其反。”
白茯苓放下笔,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隔着衣料,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但苏见夏的话,却让她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涟漪。
孩子……还在。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波澜远比她预想的要大。
她曾以为在那场献祭和后续的冲击中,这个错误而脆弱的小生命早已消散。她甚至以最决绝的方式,公开断绝了与沈砚翎的关系,试图将一切与过往的羁绊彻底斩断。可如今,这个更小的、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却以如此顽强而隐秘的方式,在她体内存续了下来。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上天对她的嘲弄?还是又一次残酷的考验?
但无论如何,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必须想办法解除“蚀魂诅”。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掌控魔域,应付神界……或许,也是为了这个意外存续的小生命。
“诅咒的解法……”白茯苓沉吟,暗红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陆学长那边,可有新的头绪?”
苏见夏摇头:“陆时衍翻阅了无数古籍,甚至冒险潜入了几处上古遗迹寻找线索。‘蚀魂诅’太过古老阴毒,且似乎经过变异,常规解法几乎无效。唯一的线索,指向了两种可能:一是找到施咒者的本源精血或诅咒承载物,以毒攻毒,反向破解;二是……寻找比‘蚀魂诅’本源层级更高、属性相克的力量,强行净化或剥离。”
比“蚀魂诅”层级更高?白茯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星魄寒髓簪。这支簪子蕴含混沌星辰与永夜本源,层次够高,但属性并非完全相克,且上次献祭已消耗巨大,恐怕不足以彻底净化纠缠在她神魂深处的诅咒。
“施咒者……”白茯苓眼神冰冷,“霓凰失踪,凤族禁地已毁,线索几乎全断。但诅咒能精准种在我身上,且与‘噬魂引’产生共鸣,背后定然有人操控。” 她想起北境战场上,奎刹那充满亵渎与恶意的眼神,以及他提及她时那种仿佛知晓内情的语气……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却又缺少关键证据。
“继续查。”白茯苓斩钉截铁,“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这不仅关乎她的生死和权位,如今,更关乎那个意外存续的小生命。
苏见夏郑重地点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魔侍恭敬的通禀声:“启禀代尊,北境新任镇守使、惊夜骑副统领夜魇求见,有紧急军情呈报。”
白茯苓立刻收敛了所有私人情绪,恢复成那位威严莫测的魔域代尊。她整理了一下衣袍,端坐于新的宝座之上,暗紫色的长发在星辉灯下流转着幽光。
“宣。”
苏见夏悄然退至一旁,看着好友瞬间切换的状态,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那个会吐槽、会思念、会为腹中孩儿忧虑的茯苓,只存在于无人窥见的私密角落。而在世人面前,她永远是那位手腕铁血、算无遗策、威震三界的紫宸魔后。
魔宫的改造,审美的更迭,或许是她在这冰冷权柄与血腥征伐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点属于“白茯苓”的痕迹与任性。
而解除诅咒,保护灵胎,则是她埋藏于内心最深处、不容触动的逆鳞与软肋。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至少此刻,永夜宫在她的手中,正逐渐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而隐藏在铁腕之下的温柔与牵绊,或许,终将成为她破局的关键,或是……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