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刹覆灭,惊夜骑现世,魔后白茯苓于北境力挽狂澜、与魔尊路无涯并肩绝杀强敌的事迹,如同燎原的烈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燃遍了魔域九幽十八界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的震惊与质疑,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无数幸存魔军亲口传颂下,迅速转化为狂热的崇拜与敬畏。魔族素来以武为尊,崇拜强者。白茯苓不仅展现出了不逊于昔日战神泠音的惊世战力,更在魔尊重伤、魔族存亡之际,挺身而出,号令那支神秘而强大的“惊夜骑”,拯救魔域于倾覆!这已不仅仅是“魔后”的身份所能涵盖,更是实打实的、足以载入魔域史册的赫赫战功与无上威望!
“永夜战神”之名,不再仅仅是魔尊谕令下的虚衔,而是真正赢得了亿万魔众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崇。街头巷尾,酒肆魔窟,无处不闻对魔后白茯苓的赞叹与歌颂。关于她紫发惊鸿、一枪定乾坤的英姿,关于她与魔尊生死相托、共诛强敌的深情,被演绎成无数版本,越传越神。原本那些关于她“病弱”、“来历不明”、“一女侍二夫”的流言蜚语,在这滔天的功绩与声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霜雪,迅速消融殆尽,再也无人敢提,甚至提之便会引来周遭魔众的怒目与唾弃。
魔域上下,对这位新任战神的拥护之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她的声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隐隐有盖过正在养伤的路无涯之势。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神界的惶恐与死寂。
凌霄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当关于北境之战、惊夜骑、以及白茯苓那恐怖战力的详细情报被呈上御案时,纵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神界诸神,也不禁为之失色,脊背发寒。
他们终于亲眼确认了那支传说中的军队并未消失,而是完好无损地掌握在白茯苓手中!更可怕的是,这支军队展现出的战斗力、纪律性以及对白茯苓那种绝对到令人恐惧的服从,远超他们最坏的预计!若这样一支铁骑为魔域所用……三界维持了万年的脆弱平衡,将被彻底打破!
而白茯苓本人……那个曾经被他们算计、逼迫、乃至放弃的泠音,如今不仅恢复了战神之力,更成为了魔域上下归心的“永夜战神”和实际上的精神领袖之一!她与路无涯之间的关系,经此一役,显然也更加牢不可破。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许多神界高层的心头。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不久的将来,魔域在这对夫妇的统领下,兵锋直指神界的可怕景象。
就在神界一片惶惶不安、紧急商议对策之际,魔域永夜宫,再次向三界投下了一颗威力更甚于前的重磅炸雷!
魔域正式宣告:因魔尊路无涯北境一战伤势过重,需闭关静养,恢复本源。在此期间,魔域一切军政要务,暂由“永夜战神”、“魔后”白茯苓全权代理,行使魔尊之权,统领魔域!
消息一出,三界哗然!
由魔后代行魔尊之职,这在魔域历史上虽非绝无仅有,但发生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由身份如此特殊(前神界战神)的白茯苓来接掌,其意义与信号,不言而喻!这几乎是在向三界宣告,白茯苓在魔域的地位与权力,已与魔尊无异!她是魔域如今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然而,让所有人,尤其是神界惊骇欲绝、乃至彻底心寒的,是白茯苓以“代魔尊”身份颁布的第一道正式魔喻。
魔喻以古老的魔纹书写,通过魔域特有的法则通道,昭告三界,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不带丝毫情感:
“魔域代尊,白茯苓,立喻三界——”
“即日起,断绝与神界主神青珩之子,沈砚翎之一切血缘关联、亲缘名分。”
“其生养之恩,抚养之责,自此两清。其生死荣辱,福祸前程,皆与吾白茯苓,再无瓜葛。”
“此子,非吾之子。其名,不得冠吾之姓。其踪,不得入吾之域。其念,不得扰吾之心。”
“喻出法随,天地共鉴。若有违逆,视同挑衅魔域,必遭雷霆之诛!”
“——钦此。”
魔喻的内容,如同九天玄冰凝结而成的万钧雷霆,狠狠劈在了三界每一个生灵的神魂之上!尤其是神界!
她……白茯苓,竟然公开、正式地,以魔域代尊的身份,断绝了与自己亲生儿子沈砚翎的母子关系?!
那个她曾经拼死保护、即便在意识混乱时也念念不忘的孩子?那个有着酷似沈清辞的冰蓝眼眸、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扑向她怀抱、唤她“娘亲”的孩子?!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声明,这是最彻底的切割!最冷酷的宣判!是亲手将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从生命与名分中彻底剥离、放逐!
为了什么?
是为了向魔域表忠心,证明自己与神界、与过去再无牵连?是为了巩固她代魔尊的权威,消除一切可能引发魔族内部疑虑的“隐患”?还是……在经历了丧子(她以为)、背叛、流言、重伤之后,对那个代表着痛苦过往与错误羁绊的孩子,产生了极致的抗拒与厌弃?亦或,是多重因素交织下,做出的最残忍也最“明智”的政治抉择?
无人知晓她内心真实所想。众人看到的,只有那道冰冷无情、斩断血脉的魔喻,以及魔喻背后,那个高高在上、紫发如夜、眼神漠然的魔域代尊。
魔域内部,对此魔喻的反应复杂。一部分激进的魔族拍手称快,认为魔后此举彻底斩断了与神界的最后一丝暧昧,彰显了魔族至上的决心,大振魔威!另一部分较为理智或心存善念的魔族,则暗自唏嘘,觉得未免太过绝情,但慑于魔后如今如日中天的威望与那支神秘恐怖的惊夜骑,无人敢公开置喙。
神界,则是陷入了死一般的窒息与彻骨的冰寒。
凌霄殿上,沈清辞在听到魔喻内容的那一刻,手中的玉杯无声化为齑粉。他坐在神座之上,周身没有散发任何神力波动,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空洞而死寂,仿佛望穿了万古的荒芜。他久久没有言语,殿内众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一股比北极寒风更刺骨的绝望与哀恸,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苏见夏和陆时衍在魔域得知此喻时,亦是震惊得说不出话。苏见夏当场痛哭失声,她想冲去质问白茯苓,却被陆时衍死死拉住。陆时衍看着永夜宫深处那座如今戒备森严、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眼神充满了痛苦与不解,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他知道,那个会依赖地叫她“见夏小宝贝”、会任性调戏“小哥哥”、会在梦中为情所困痛哭的茯苓,或许……真的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魔域代尊白茯苓,一个为了权力、生存或某些他们无法理解的目标,可以冷酷割舍一切的白茯苓。
而被断绝关系的另一方——小小的沈砚翎,此刻正被妥善安置在神界一处隐秘的仙府中,由玉衡真人照看。他还不太明白那冰冷魔喻的全部含义,只是从那一天起,周围侍奉他的仙侍眼神中多了掩饰不住的怜悯与叹息,而那个他偷偷藏起来的、娘亲的小画像,似乎也变得格外冰凉。他抱着玉衡真人的腿,仰起冰蓝色的大眼睛,懵懂地问:“爷爷,娘亲……是不是不要翎翎了?” 玉衡真人老泪纵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永夜宫,摄政殿。
白茯苓独自立于高高的殿阶之上,身着象征魔尊权柄的玄黑鎏金摄政袍服,暗紫色的长发用星魄寒髓簪一丝不苟地绾起,露出苍白而冰冷的容颜。她手中握着那份刚刚颁布出去的魔喻副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殿内空旷寂寥,唯有窗外永恒的魔域幽光流淌。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小砚翎扑向她时灿烂的笑容,闪过他软软呼唤“娘亲”的声音,闪过他酷似某人的冰蓝眼眸……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窒息般的绞痛,比她受过的任何外伤都要痛上千百倍!喉咙涌上腥甜,又被她死死压下。
她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再无波澜。
“没有软肋……”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
“才能……活下去。”
“才能……守护该守护的。”
她转身,将那份魔喻副本投入旁边永远燃烧着魔焰的灯盏中。羊皮卷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如同某些被她亲手焚毁的、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
窗外,魔域的夜,依旧深沉。
新的风暴,已然因这道冷酷的魔喻,在神魔之间、在人心深处,悄然凝聚。
而高踞权位之巅的紫发魔后,她的背影在幽光中显得格外孤绝,也格外……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