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宫的平静,被一道来自魔域北境、染着黑紫色污血的紧急战报骤然打破。
战报以秘法传至路无涯案头时,他正在静室中,如同过去数月里的每一个夜晚,沉默地坐在白茯苓榻边,用自己精纯的魔尊本源,一丝丝温养她枯寂的经脉,压制那蠢蠢欲动的诅咒。当那枚刻着狰狞兽首、散发不祥气息的传讯骨符在他掌心炸开,投射出北境前线尸山血海、魔气滔天的惨烈画面,以及那个熟悉到令他骨髓生寒的狂放身影时,路无涯的血瞳骤然缩紧,周身压抑了许久的暴戾魔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静室内温度骤降,魔焰无声燃烧,连万年寒玉雕成的灯盏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是他……‘骸骨魔君’,奎刹!” 路无涯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刻骨的杀意与一丝罕见的凝重。
奎刹,千年前与他争夺魔尊之位、掀起魔域血雨腥风的死敌!当年那一战,打崩了数条魔脉,陨落了数十名骁勇魔将,连路无涯自己也身受重创,最后才以秘宝“九幽镇魂钉”配合上古禁阵,勉强将其神魂封印于北境无尽深渊的“归墟海眼”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可怕的疯子早已在岁月和封印的消磨下魂飞魄散。
没想到,千年之后,他竟卷土重来!而且,看那画面中奎刹随意挥手间崩山裂地、吞噬魔将如嚼糖豆的恐怖威势,其修为竟比当年全盛时期还要强上数筹!他不仅冲破了封印,似乎还在归墟海眼中得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怖机缘!
战报中最后传来的,是奎刹那混合着疯狂与贪婪的宣言,通过魔念直接震荡在北境所有生灵的神魂中:
“路无涯!千年囚禁之‘恩’,本君今日百倍奉还!”
“你的魔域,你的永夜宫,本君收下了!”
“还有……你藏在宫里的那个小美人儿,啧啧,隔着千万里都能闻到那诱人的神魂香气……前战神?现魔后?有意思!本君正好缺一个最尊贵的魔妃!待本君踏平永夜宫,便让她日日伺候,以慰本君千年寂寥!哈哈哈……”
狂笑与充满亵渎的言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路无涯耳边反复回响。
“找死——!!!”
路无涯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玄晶柱上,坚不可摧的柱子瞬间布满裂纹!他周身魔焰冲天而起,血瞳赤红如血月,恐怖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将静室内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奎刹竟敢……竟敢将主意打到茯苓头上!光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他将其千刀万剐、神魂永镇炼狱,承受无穷折磨!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奎刹的实力今非昔比,北境防线已然告急,数个魔将陨落,寻常魔军在那吞噬一切的恐怖魔功面前如同草芥。此战,他必须亲自前往,而且……恐怕会是一场比千年前更加惨烈、胜负难料的恶战。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冰玉榻上依旧沉睡的白茯苓身上。暗紫色的长发映衬着她苍白的脸,长睫静谧,仿佛外界的天崩地裂都与她无关。她依旧选择沉睡,逃避着一切。
路无涯走到榻边,单膝跪下,伸出带着薄茧、因用力而骨节微微发白的手,轻轻、却又无比珍惜地,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指尖传来细腻却毫无生气的触感,让他的心狠狠揪痛。
“茯苓……”他低声唤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温柔,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北边……出了点麻烦。”
沉睡的人毫无反应。
“那个杂碎……提到了你。”路无涯的血瞳中戾气翻涌,却又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深的眷恋,“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一根头发。等我回来。”
他俯下身,将她连人带被轻轻拥入怀中。动作小心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手臂却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同带走。他将脸埋在她颈侧,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与冷冽气息,仿佛要将这味道刻入神魂。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窗外魔月偏移,久到静室内的魔焰都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声流淌的悲凉与决绝。
路无涯知道,奎刹此番有备而来,实力大增,此去凶险万分,甚至……有可能是永别。但他别无选择。他是魔尊,守护魔域是他的责任。而保护她,是他超越责任的、源自灵魂的本能。
终于,他缓缓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榻上,仔细掖好被角。他伸手,从自己颈间扯下一枚通体漆黑、形似獠牙、萦绕着精纯守护魔气的吊坠——那是他出生时伴生的本命魔髓所化,蕴含着最强的防护之力。他将其轻轻戴在白茯苓的颈上,黑坠衬着她苍白的肌肤,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等我。”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血瞳深处是无尽的缱绻与承诺。
站起身时,那个温柔不舍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气冲霄、威严凛然的魔域至尊。他转身,大步走出静室,玄黑重甲自动覆盖身躯,暗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抬手一招,永夜宫深处传来一声兴奋而凶戾的嗡鸣,一柄通体暗红、仿佛由凝固的魔血与星辰碎片锻造而成的狰狞巨剑——陨星魔剑,破空而至,被他稳稳握住。
剑入手,滔天魔威再无丝毫掩饰,冲天的杀气与战意惊醒了整个永夜宫!
“亲卫队,随本尊出征!”路无涯的声音响彻宫阙,冰冷而暴戾,“目标——北境,骸骨魔城!”
“是!誓死追随尊上!”震天的咆哮回应着他。
路无涯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静室的方向,血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随即被凛冽的杀机彻底覆盖。他不再犹豫,身影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暗红流星,带着身后如黑色潮水般的精锐亲卫,朝着魔域北境,疾驰而去!
静室内,重归寂静。
只有苏见夏和闻讯赶来的陆时衍,望着路无涯离去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他们知道骸骨魔君奎刹的凶名,更明白路无涯此去,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见夏走到白茯苓榻边,握住她戴着黑色吊坠的手,低声道:“茯苓,你听到了吗?他走了……去为你,为魔域拼命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榻上的人,依旧沉睡。
只是,在她那被重重梦境封锁的识海最深处,那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似乎极其轻微地,加速搏动了一下。
而她的指尖,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那么一丝丝。
仿佛在无尽的长眠中,也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温暖气息的远离,以及……那萦绕在神魂边缘的、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危机与亵渎之意。
魔域北境,烽火连天。
永夜宫,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等待。
一场关乎魔域存亡、也关乎白茯苓命运的大战,已然拉开血腥的帷幕。
而沉睡的魔后,何时才会真正醒来?
或许,只有当战火燃至眉睫,或者……那个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别的人,再也无法归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