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智绝天下
泰山之巅，日观峰。
破晓前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苍穹被撕开了一道伤口，血正在缓慢地渗出。那暗红自东方海面蔓延而来，覆盖了大半个天空，将原本应有的晨光完全吞噬。星光隐匿，月轮晦暗，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
祭坛废墟前，众人齐聚。
玄罹站在最前方，月白长袍纤尘不染，青金色的眼眸凝视着东方天际那抹暗红。他手中托着那面收容了玉罗刹神魂灰烬的青铜镜，镜面微光流转，隐约可见白色灰烬在其中缓缓沉浮。
在他身侧，江辰靠在一块岩石上。右臂的伤口已用白布简单包扎，但绷带下仍渗着暗红色的血渍。左腿以树枝固定，站立时身体微微倾斜，全靠手中孤影剑支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可那双灰暗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未熄的余烬。
林素心站在祭坛中央，一袭青衫在暗红天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手中握着了尘大师所赠的翠绿玉简，玉简正散发着柔和的青光，与大地深处某种脉动隐隐共鸣。三天来，她已初步掌握了“地脉通灵术”，此刻正以神农血脉沟通泰山地脉，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他们来了。”
了尘大师的声音平静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正沿着山道疾驰而上。前面是苏墨，一袭青衫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虽右臂微恙，步履却依旧稳健。后面是沐剑屏，南诏服饰在暗红天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髻侧朱雀翎羽微微颤动，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赤金色光晕——那是祖龙之气与她本身朱雀真火融合后的显化。
两人登上峰顶，与众人汇合。
“玄罹前辈，林前辈，了尘大师。”苏墨抱拳行礼，气息微喘，“幸不辱命，祖龙之气已借到。”
沐剑屏从怀中取出那枚赤红色的涅盘佩，双手奉给了尘大师：“大师，佩在此处。”
了尘大师接过玉佩，眼中闪过欣慰：“好。祖龙之气已与你血脉初步融合，三日后月圆之夜，正是激发涅盘之力的最佳时机。”
他转向玄罹：“玄罹道友，圣火本源与魂种可还安好？”
玄罹点头，取出寒玉盒与收容魂种的玉瓶。玉盒开启的刹那，一股温暖神圣的气息弥漫开来，拳头大小的纯白火焰在其中静静燃烧，正是圣火本源。玉瓶透明，可见其中米粒大小的水晶魂种，青金色光芒流转，秦渊与简心相拥的虚影若隐若现。
“玉姑娘的神魂灰烬在此镜中温养。”玄罹又展示青铜镜，“十二个时辰内若能以玄冥镜本体重聚魂魄，尚有复生之机。”
众人目光汇聚，眼中皆有悲戚，亦有希望。
“时间不多了。”了尘大师望向东方天际，声音低沉，“老衲方才以天眼通观之，归墟之眼的开启速度又加快了三成。原本十日的期限，如今只剩七日。”
“七日？”苏墨皱眉，“大师，您之前不是说至少十日吗？”
“幽冥界正在加速献祭。”了尘大师指向暗红天空深处，“你们看那漩涡虚影。”
众人凝目望去。
只见暗红天际深处，那个逆时针旋转的巨大漩涡虚影，此刻边缘处正不断有黑色的“丝线”垂落。那些丝线细如发丝，却密密麻麻，数以万计，从漩涡中心延伸向大地，仿佛连接着人间某个地方。
“那是‘魂引线’。”玄罹沉声道，青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冷光，“幽冥教以邪法将枉死之人的魂魄炼成引线，一端系于亡魂，一端接引归墟。每多一根引线，归墟之眼吸收的魂魄就多一分，开启速度就快一分。”
他顿了顿：“看这数量……至少有五十万亡魂正在被献祭。”
五十万。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清军南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苏墨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都是幽冥教的养料。”
沐剑屏握紧拳头，朱雀翎羽微微震颤，赤金色光晕中闪过一丝怒焰：“这群畜生……他们根本不是要争天下，是要毁掉整个人间！”
“正是如此。”了尘大师缓缓道，“幽冥界贫瘠荒芜，死气弥漫，活物难存。唯有吞噬生机勃勃的世界，才能延续其存在。而人间，正是他们觊觎了万年的猎物。”
他环视众人：“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七日之内，必须完成四件事：第一，集齐三钥，打开泰山龙髓秘窟，取出地脉祖龙髓；第二，以祖龙髓为主药，炼成生生造化丹；第三，以生生造化丹为玉姑娘重塑肉身，助她融合圣火本源；第四，在月圆之夜，以四圣兽之力重铸玄冥镜，并助沐姑娘成为新镜灵。”
“这四件事，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玄罹补充道，“且每一件都凶险万分。更麻烦的是，幽冥界不会坐视我们成功，必然会在过程中百般阻挠。”
气氛凝重。
七日，四件大事，幽冥环伺。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们必须完成。”林素心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为了心儿，为了秦渊，为了玉姑娘，为了那些战死的人，也为了这天下苍生。”
她看向苏墨：“苏公子，了尘大师说你智谋超群，可堪布局。这七日之谋，你可有计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墨身上。
这位青云阁少主深吸一口气，走到祭坛中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那是泰山及周边数百里的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村落、以及各派势力分布。
他将地图平铺在地面，又取出了尘大师所赠的羊皮卷——三才同心阵的要诀。
“诸位，请听我一言。”
苏墨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山风中传开：
“七日之期，看似紧迫，但若布局得当，未必不能成事。关键在于——分兵合击，与时间赛跑。”
他蹲下身，以手指在地图上点出四个位置：
“第一处，泰山脚下的岱庙。了尘大师说，打开龙髓秘窟的第二把钥匙，由岱庙守庙人世代守护。我们需要有人前往，取来此钥。”
“第二处，归墟之眼。第三把钥匙与玄冥镜本体融为一体，需玄罹前辈亲往取回。但归墟如今被幽冥死气笼罩，魂引线密布，凶险万分。”
“第三处，泰山山腹。龙髓秘窟的入口，需要三钥齐聚才能开启。开启后，需有人入内取髓。秘窟中必有洪武皇帝留下的禁制，非精通机关阵法者不可为。”
“第四处，便是这日观峰。我们需要在此搭建丹炉，炼制生生造化丹；需要布设三才同心阵，助沐姑娘成为镜灵；最后，还要以四圣兽之力重铸玄冥镜。”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四件事需同时进行，否则时间不够。我的建议是——兵分四路。”
“第一路，由我前往岱庙取钥。我精通易理机关，可与守庙人周旋。且青云阁在泰安府有分舵，可调动人手协助。”
“第二路，玄罹前辈亲往归墟取镜。此事非前辈不可，归墟时空乱流，只有触摸神境门槛者方能全身而退。”
“第三路，入秘窟取髓。”苏墨看向林素心，“林前辈精通药石，对地脉生机感应敏锐，是最佳人选。但秘窟中必有守护机关，需有人护卫——江兄，你可愿往？”
江辰握紧孤影剑，点头：“可。”
“但江公子伤势未愈……”林素心担忧道。
“无妨。”江辰声音平淡，“右臂虽废，左手剑犹在。腿伤亦不影响出剑。”
苏墨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第四路，留守日观峰。了尘大师需在此布设三才同心阵，沟通天地；沐姑娘需调整状态，准备月圆之夜成为镜灵；同时，还需要有人护法，防备幽冥教偷袭。”
他顿了顿：“这护法之人，我建议由药王谷旧部与青云阁精锐共同担任。林前辈入秘窟前，可先调集人手布防。”
布局清晰，分工明确。
但玄罹却皱起了眉头：“苏公子此计虽妙，却有一处破绽。”
“前辈请讲。”
“四路分兵，看似效率最高，实则力量分散。”玄罹缓缓道，“幽冥教若集中力量攻其一路，我们如何应对？尤其是归墟与岱庙两路，皆需远离泰山，一旦遇袭，援救不及。”
“前辈所虑极是。”苏墨点头，“所以我们需要‘饵’。”
“饵？”
“对。”苏墨眼中闪过智者的光芒，“幽冥教最想要的是什么？是阻止我们重铸玄冥镜。而重铸玄冥镜的关键，在于四圣兽之力、圣火本源、以及新镜灵。这三者中，新镜灵是最脆弱的一环——沐姑娘尚未成为镜灵，此刻是最容易扼杀的时候。”
他看向沐剑屏：“所以，我们要让幽冥教以为，我们会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日观峰，保护沐姑娘。为此，我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大张旗鼓调集人马，在日观峰布设重重阵法，做出死守之态。”
“第二，故意泄露消息，让幽冥教探子得知‘新镜灵将在七日后的月圆之夜诞生’。”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苏墨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个人，假扮玄罹前辈，坐镇日观峰。”
众人一怔。
假扮玄罹？
“幽冥教忌惮的，除了玄冥镜，便是玄罹前辈这位触摸神境门槛的强者。”苏墨解释道，“若玄罹前辈‘坐镇’日观峰，幽冥教必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不会在前期强攻。他们会选择观望，等待最佳时机——也就是月圆之夜，沐姑娘成为镜灵的关键时刻。”
“而实际上，玄罹前辈已悄然前往归墟取镜。等幽冥教反应过来，前辈已携镜归来，大局将定。”
了尘大师眼中闪过赞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苏公子好计谋。”
“但假扮玄罹道友……”林素心皱眉，“寻常易容术，恐怕瞒不过幽冥教高手。”
“无需瞒过高手。”苏墨笑道，“只需瞒过探子即可。幽冥教如今注意力在归墟献祭，派来泰山查探的，最多是些二流角色。我青云阁有一门‘幻影拟形术’，可模仿气息形貌七成相似，辅以阵法遮掩，足可惑敌。”
他看向玄罹：“只是需要前辈留下一件信物，以及一缕气息。”
玄罹沉吟片刻，点头：“可。”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月白色的玉佩，玉佩呈满月状，正面雕刻着玄冥古龙，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这是玄冥族尊主的身份信物“月华佩”，蕴含着他的一缕本源气息。
“此佩你拿去。”玄罹将玉佩递给苏墨，“注入真气，可显化我的虚影，持续三个时辰。但每日只能用一次。”
“够了。”苏墨接过玉佩，“每日正午显化一次，让探子‘确认’前辈仍在峰顶，足矣。”
“那么，时间如何分配？”江辰问。
苏墨重新蹲下，在地图上以手指划出时间线：
“今日是第一日。辰时（上午7-9点），我与玄罹前辈同时下山，我往岱庙，前辈往东海。出发前，前辈需先以月华佩显化虚影，让探子看到。”
“巳时（9-11点），我与前辈分头行动。前辈全速赶往归墟，以您的速度，今夜子时前应可抵达归墟外围。而我至岱庙，预计午时（11-13点）可到。”
“第二日，玄罹前辈尝试进入归墟取镜。此事凶险，可能需时一日甚至更久。而我则在岱庙与守庙人周旋，争取在日落前取得第二钥。”
“第三日，无论取镜是否成功，前辈需在日落前返回泰山——最迟不能超过第四日黎明。而我取得第二钥后，立即返回日观峰。”
“同样在第三日，林前辈与江兄进入泰山山腹，寻找秘窟入口。我返回后，会以第二钥感应第三钥位置——也就是玄冥镜所在。待前辈携镜归来，三钥齐聚，便可打开秘窟。”
“第四日，入秘窟取龙髓。此事可能需时一日。”
“第五日，以龙髓为主药，开炉炼丹。生生造化丹炼制需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整日。”
“第六日，丹成。为玉姑娘服丹塑身，助她融合圣火本源。此事需玄罹前辈与林前辈共同施为，可能需时半日。”
“第六日傍晚，玉姑娘恢复。众人调整状态，准备月圆之夜。”
“第七日，也就是月圆之日。白天做最后准备，子时（晚11点-凌晨1点），布设三才同心阵，助沐姑娘成为镜灵。同时，以四圣兽之力重铸玄冥镜，并尝试唤醒秦兄与简心姑娘的魂种。”
苏墨直起身，环视众人：“这便是七日计划。每一步都有严格的时间节点，任何一环延误，都可能满盘皆输。”
众人沉默。
计划很周密，但也残酷——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每个人都要争分夺秒，不能有丝毫差错。更意味着，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要在极限状态下连续奋战七日。
“我有一个问题。”沐剑屏忽然开口，“苏公子，你如何确定幽冥教会在第七日才全力进攻？若他们提前察觉不对，在第三日、第四日就大举来犯呢？”
“问得好。”苏墨点头，“这就要靠第二重布局了——疑兵之计。”
他从怀中取出三枚传讯玉符，分给玄罹、林素心和自己：
“这三枚玉符与青云阁的‘天网’系统相连。天网是青云阁花费十年铺设的情报网络，以飞鸽、信使、烽火、乃至秘法传讯相结合，可在三个时辰内将消息传递至江南任何一地。”
“我的计划是：在我们行动的同时，让青云阁在各地制造混乱。”
“比如，在南京散布‘清军即将渡江’的假消息，让朝廷紧张，调兵布防；在徐州放出‘义军集结，欲收复失地’的风声，牵制清军注意力；在苏州、杭州等江南重镇，制造几起‘幽冥教徒作乱’的事件，让幽冥教不得不分兵处置。”
苏墨眼中闪过冷光：“幽冥教如今与清军合作，但双方并非铁板一块。清军要的是江山，幽冥教要的是魂魄。只要制造足够的混乱，让他们彼此猜忌、互相牵制，就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要让幽冥教以为，我们的‘真正目的’不是重铸玄冥镜，而是要在江南掀起一场大起义，趁清军与幽冥教注意力被吸引时，直捣黄龙，破坏他们的献祭大阵。”
“声东击西，虚实交错。”了尘大师抚须点头，“苏公子深谙兵法之妙。”
“但这也意味着，青云阁要承担巨大风险。”苏墨的声音低沉下来，“一旦计划泄露，青云阁将成为清军与幽冥教的共同敌人，数百年的基业可能毁于一旦。”
他看向东方，那里暗红更浓：“但有些事，不得不为。”
祭坛前一片寂静。
只有山风呼啸，卷动众人衣袂。
许久，玄罹缓缓开口：“苏公子此计，已竭尽人力智谋。但你可曾想过，幽冥教中亦有智者？你的布局，他们未必看不破。”
“我看过。”苏墨坦然道，“但智者博弈，看的不是谁更聪明，而是谁掌握的信息更多，谁的底牌更硬。”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密函，展开。
密函上以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是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幽冥教内部权力结构及矛盾分析》。
“这是青云阁三年来收集的情报。”苏墨将密函递给玄罹，“幽冥教并非铁板一块。教主九幽——或者说魏阎——虽与幽冥界本源融合，但教中仍有三大派系。”
“第一派是‘本源派’，以魏阎为首，主张完全投靠幽冥界，将人间化为幽冥乐土。这一派势力最大，但也最激进，教中不少元老并不完全认同。”
“第二派是‘共生派’，以左使鬼母为首。他们认为人间与幽冥可以共生，幽冥教可在人间建立傀儡政权，细水长流地收割魂魄，不必竭泽而渔。这一派较为温和，与魏阎多有矛盾。”
“第三派是‘自立派’，以右使鬼王为首——当然，鬼王已死在前辈手中。这一派想摆脱幽冥界控制，自立门户，甚至想过反噬幽冥，自成一方霸主。如今鬼王虽死，但其残部仍在，对魏阎心怀怨恨。”
苏墨指着密函上的几处标注：“我的布局，正是要利用这些矛盾。比如，在江南制造的混乱，会刻意针对‘本源派’，却对‘共生派’网开一面。同时，我会让潜伏在幽冥教中的暗线散播谣言，说魏阎欲借此次献祭，将‘共生派’和‘自立派’的骨干一并铲除，独吞功劳。”
“如此一来，幽冥教内部必生猜忌。即便有人看破我的计谋，也会因派系斗争而不敢全力施为，甚至可能暗中掣肘。”
玄罹看着密函，青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异色：“苏公子，你这些情报……从何而来？”
苏墨沉默片刻，缓缓道：“青云阁创立三百年，历代阁主皆以‘守护华夏’为使命。我们不仅在江湖布局，也在朝堂、在边关、甚至在敌国，都埋有暗线。至于幽冥教……”
他顿了顿：“二十年前，秦啸将军被构陷一案，背后就有幽冥教的影子。从那时起，青云阁便开始暗中调查。三年前，我接任少主之位，将调查幽冥教列为第一要务。这些情报，是数十位暗线用生命换来的。”
他收起密函，声音低沉：“所以，我不是在赌。我是在用已知的信息，算计未知的变数。胜算或许只有五成，但——值得一搏。”
山风更急。
暗红色的天空下，众人彼此对视，眼中皆有决然。
“既然如此，”玄罹终于点头，“便依苏公子之计行事。”
他看向东方：“我即刻动身前往归墟。七日之内，必携镜归来。”
“我随林前辈入山腹。”江辰柱剑起身，虽然踉跄，脊梁却挺得笔直。
林素心扶住他，眼中有关切，更多的是信任：“江公子，有劳了。”
沐剑屏握紧涅盘佩，赤金色光晕在周身流转：“我会留在峰顶，配合了尘大师布阵。也会……做好成为镜灵的准备。”
了尘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会在此布设三才同心阵，并调集少林、武当残余弟子，协助布防。”
苏墨最后看向众人，深深一揖：“诸位，七日之后，月圆之夜，我们在此——共决生死。”
“共决生死！”
声音在山巅回荡，穿透暗红天幕，仿佛向这压抑的天地宣告不屈的意志。
辰时初刻，行动开始。
玄罹先以月华佩显化虚影。玉佩悬浮半空，青金色光芒大放，化作一道与他本体九成相似的虚影，负手立于日观峰边缘，面向东方，仿佛在凝视归墟之眼。
虚影气息磅礴，虽不及本体，却也达到了大宗师境界，足以震慑宵小。
与此同时，苏墨与玄罹真身悄然下山。
两人在泰山脚下分道扬镳。玄罹化作青金色流光，直射东海，速度之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苏墨则策马西行，直奔泰安府岱庙。
日观峰上，了尘大师开始布阵。
他以佛门金刚杵为笔，在祭坛废墟周围刻画阵纹。阵纹繁复玄奥，融佛家梵文、道家符箓、儒家经纬于一体，正是三才同心阵的雏形。每刻画一道阵纹，他都要念诵一段经文，周身散发出柔和的金光，与大地深处的地脉之力共鸣。
沐剑屏在一旁观摩学习。她需在月圆之夜坐镇阵眼，此刻必须熟悉阵法运行。
林素心则开始调集人手。
她取出一枚药王谷的传讯烟花，点燃引信。烟花冲天而起，在暗红天空下炸开一朵青色的莲花图案。这是药王谷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意味着谷主有难，所有门人需即刻驰援。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药王谷弟子赶到。
只有十七人，且大多带伤。为首的是林素心的师弟，药王谷长老柳青原，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在山风中飘荡——那是三个月前救治义军伤员时，被清军流矢所伤，不得不截肢。
“师姐。”柳青原躬身行礼，声音沙哑，“谷中能战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其余人……或在各地救治伤员，或已战死。”
林素心眼眶微红，扶起师弟：“苦了你们了。”
“师姐说的哪里话。”柳青原摇头，“药王谷立谷三百年，宗旨便是‘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践行医道之时。只是……”
他看向东方暗红天空，眼中满是忧虑：“幽冥之祸，非医术可医。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足够了。”林素心握紧他的手，“你们守住日观峰，护住沐姑娘和了尘大师，便是最大的功德。”
她将七日计划简要告知，柳青原听完，重重点头：“师姐放心，只要药王谷还有一个人在，就不会让幽冥教踏近日观峰半步。”
同一时间，江辰在峰顶一处背风处盘膝调息。
他伤势太重，右臂几乎全废，左腿骨折未愈，经脉更是破损严重。强行催动影遁千里的后遗症正在显现——真气运转滞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脏腑的剧痛。
但他不能倒下。
第三日，他要随林素心入山腹秘窟。秘窟中必有凶险，他必须以残躯，护住这位心儿的母亲，护住取龙髓的希望。
孤影剑横在膝前，剑身灰暗，却隐隐有光华流转。
江辰闭目，心神沉入剑意。
二十年前，父亲江寒传他孤影剑法时曾说：“辰儿，剑道之极，不在杀伐，而在守护。当你明白为何挥剑时，你的剑才能真正‘活’过来。”
那时的他不解。
他挥剑，是为了复仇。为了江家七十三口血债，为了父亲临终的嘱托。他的剑很快，很冷，也很孤独——所以叫“孤影”。
直到遇见秦渊。
那个背负污名、却始终不曾放弃的铁山营哨长；那个在绝境中依然选择相信同伴的傻子；那个为救简心敢独闯龙潭的痴情人；那个为守北京愿与城池共存亡的将军；那个最后为天下苍生，与心爱之人携手赴死的……兄弟。
秦渊的剑，从来不孤独。
他的剑中有铁山营袍泽的呼喝，有简心温柔的笑容，有北京城百姓的炊烟，有这人间所有的美好与值得守护的东西。
所以秦渊的剑，能照亮黑暗。
“我明白了，父亲。”江辰喃喃自语，“也明白了，秦兄。”
他握紧孤影剑。
剑身震颤，发出低沉的鸣响。那不再是冰冷死寂的剑鸣，而是带着某种温度的、仿佛有了心跳的脉动。
灰暗的剑光中，开始浮现出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彩色光晕——那是他破碎的经脉中，残存的生机在剑意引导下，开始缓慢修复自身。
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修复。
了尘大师若有所感，转头看向江辰，眼中闪过讶异：“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江施主，你的剑道……要突破了。”
江辰没有回应。
他已完全沉入剑意之中。
时间流逝。
午时，苏墨抵达岱庙。
岱庙位于泰山南麓，是历代帝王封禅泰山时举行大典的场所，占地千亩，殿宇巍峨。但如今战乱频仍，香火冷清，庙中道士大多离散，只剩几位老道看守。
苏墨在庙门前下马，整理衣冠，缓步而入。
庙中寂静，古柏森森。正殿前，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正在扫地，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晚辈苏墨，求见守庙人。”苏墨躬身行礼。
老者没有抬头，依旧专注扫地：“这里没有什么守庙人，只有几个等死的老道士。施主请回吧。”
“前辈何必瞒我。”苏墨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了尘大师所赠的青铜钥匙，“了尘大师让我来此，取第二把钥匙。”
扫地老者的动作顿了顿。
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苏墨手中的青铜钥匙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苏墨的脸。
“了尘那老秃驴还没死啊。”老者嘀咕一句，放下扫帚，“钥匙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
“帮我杀一个人。”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幽冥教左使，鬼母。”
苏墨瞳孔微缩。
鬼母，幽冥教第二号人物，修为深不可测，据说已触摸到神境门槛，仅次于教主魏阎。更重要的是，她是“共生派”首领，主张与人间共生，与魏阎的“本源派”理念相左。
“前辈与鬼母有仇？”苏墨问。
“血海深仇。”老者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三十年前，我岱庙一脉共有弟子一百二十七人。鬼母为炼‘百子鬼幡’，一夜之间屠尽我庙中年轻弟子，取一百零八个童男童女的魂魄炼入幡中。我师兄、师弟、师侄……全死了，只剩我这个老不死的，奉命看守钥匙，不能死。”
他掀起道袍下摆。
苏墨倒吸一口凉气——老者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只剩森森白骨！白骨上缠绕着黑色的幽冥死气，死气如活物般蠕动，不断侵蚀着残存的血肉。
“这是鬼母留下的‘噬骨咒’。”老者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她让我活着，每日承受噬骨之痛，却不得求死。因为钥匙的封印需要守庙人的生机维持，我若死了，钥匙就会自行销毁。”
苏墨沉默。
他听说过“噬骨咒”，幽冥教最残忍的咒术之一。中咒者每日需承受万蚁噬骨之痛，且不能自杀，否则魂魄将被咒术吞噬，永世不得超生。更可怕的是，此咒无解——除非施咒者死亡。
“前辈……”苏墨涩声道。
“不必同情我。”老者摆手，“三十年来，我每日都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杀鬼母的人。了尘老秃驴让你来，说明你或许就是那个人。所以，钥匙可以给你，但你要立誓——七日之内，必杀鬼母。否则，钥匙中的禁制会反噬，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与苏墨手中的形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暗，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此钥已与我的性命相连。”老者将钥匙递给苏墨，“你接过它，便接过了我的因果。若七日内鬼母不死，你我皆亡。”
苏墨看着那枚钥匙，没有立刻去接。
杀鬼母？
以他现在的修为，即便全盛时期，也未必是鬼母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右臂重伤未愈，实力大打折扣。
但若不接，就拿不到第二钥。没有第二钥，打不开龙髓秘窟，炼不成生生造化丹，救不了玉罗刹，也无法重铸玄冥镜。
这是一场赌博。
用他的命，赌七日之内能杀鬼母。
“前辈可知鬼母现在何处？”苏墨问。
“三日前，她在扬州。”老者道，“清军破扬州时，她亲临现场，收取十万亡魂。如今应该还在江南，具体位置……你需要自己查。”
扬州。
苏墨心中快速计算。
从泰山到扬州，快马需两日。在扬州寻找鬼母踪迹，可能需一日。交手、杀她，可能需一日。再返回泰山，又是两日。
加起来正好七日。
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中，任何一环出错，都会导致时间不够。
“如何？”老者看着苏墨，“接，还是不接？”
苏墨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钥匙。
钥匙入手冰凉，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而上，直冲心脉。他能感觉到，钥匙中确实有一道恶毒的禁制，与老者的生命本源相连，也与他此刻接钥匙的举动产生了某种契约。
“我苏墨立誓。”他沉声道，“七日之内，必杀鬼母。若违此誓，人神共弃，魂飞魄散。”
话音落，钥匙微微一震，表面裂纹中渗出一缕黑气，没入苏墨掌心。掌心处，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印记，形如骷髅。
“契约已成。”老者如释重负，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现在，钥匙是你的了。但我要提醒你——鬼母修为已至半步神境，且精通各种幽冥邪术。你若要杀她，需寻其破绽。”
“破绽？”苏墨问。
“鬼母虽为幽冥教左使，但她心中……有执念。”老者缓缓道，“三十年前，她屠我岱庙时，我曾问她为何如此残忍。她说，她要复活她的儿子。”
“儿子？”
“对。”老者点头，“鬼母本名崔玉娘，原是江南书香门第的闺秀。十八岁时嫁与一富商为妻，次年诞下一子。但儿子三岁时夭折，她悲痛欲绝，从此性情大变。后来不知如何投入幽冥教，修炼邪术，欲以万千生魂为祭，复活其子。”
他顿了顿：“所以她的破绽，就在‘儿子’二字。你若能找到她儿子的尸骨或遗物，或可乱其心神。但切记——她为此执念入魔，一旦触及此痛处，必会疯狂反扑。”
苏墨记下：“多谢前辈指点。”
老者摆摆手，重新拿起扫帚：“去吧。我时日无多，希望在死前，能听到鬼母伏诛的消息。”
苏墨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走出岱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守庙老者依旧在扫地，佝偻的背影在古柏阴影中显得格外孤独。三十年的噬骨之痛，三十年的血海深仇，三十年的生死守望……只为等一个复仇的机会。
“前辈，我会做到的。”苏墨轻声自语，翻身上马。
他没有立刻返回泰山，而是策马向南。
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赶往扬州，寻找鬼母踪迹。同时，他还要启动青云阁的“天网”，开始执行疑兵之计。
马背上，苏墨取出三枚传讯玉符，分别注入真气。
第一枚玉符飞向南京，指令是：“启动‘惊雷计划’，在江南各地制造混乱，牵制清军与幽冥教注意力。”
第二枚玉符飞向青云阁总舵，指令是：“调集所有可用暗线，查探鬼母行踪，并搜集其子相关信息。”
第三枚玉符飞往日观峰，向林素心和了尘大师报平安，并告知已取得第二钥，正前往扬州执行附加任务。
做完这些，苏墨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面具精致，转眼间，他便从一个温文尔雅的江南才子，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毫不起眼的行商。这是青云阁的易容术，足以瞒过大多数探查。
“驾！”
他催马疾驰，消失在官道尽头。
而就在苏墨离开后不久，岱庙外的一棵古树上，一道黑影悄然滑落。
那是个身穿黑袍的幽冥教徒，他盯着苏墨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幽绿光芒。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骨符，低语几句，骨符化作黑烟消散。
消息传出去了。
幽冥教已经知道，有人从岱庙取走了第二把钥匙。
但他们会如何应对？
苏墨的布局，能否瞒天过海？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中，一分一秒流逝。
第一日，黄昏。
东海，归墟外围。
玄罹悬浮在狂暴的海面上空，青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那恐怖的景象。
归墟之眼已经完全显现。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百里的巨大漩涡，海水在其中疯狂旋转，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漆黑如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漩涡边缘，无数漆黑的魂引线垂落，如同巨兽的触须，延伸到四面八方，连接着人间各地正在发生的屠杀。
更可怕的是，漩涡上空，那片暗红色的天幕中，此刻正缓缓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面孔。
那是一张由幽冥死气凝聚而成的面孔，高达千丈，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是两团燃烧的幽绿火焰，火焰中倒映着尸山血海，倒映着人间炼狱。
幽冥尊主，玄夜的本体意志，正在苏醒。
玄罹能感觉到，那股意志的强大远超想象。即便是他，触摸到神境门槛的玄冥族尊主，在这股意志面前，也如同蝼蚁面对山岳。
“玄夜……”玄罹喃喃。
这个他曾经的弟弟，如今的死敌，已在幽冥界修炼了二百年，与幽冥界本源深度融合。其实力，恐怕已真正踏入了神境。
若是本体降临，人间无人能敌。
好在，玄夜的本体无法轻易离开幽冥界——他与本源融合太深，一旦离开，幽冥界可能崩塌。所以他才需要打开归墟之眼，建立稳定通道，让幽冥大军降临，为他吞噬人间铺路。
而玄罹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取走与玄冥镜融为一体的第三把钥匙。
“镜来。”
玄罹轻声唤道。
他双手结印，眉心浮现出玄冥族王族特有的青金色印记。印记光芒大放，与归墟之眼深处某个存在产生共鸣。
那是玄冥镜的本体。
二十年前，简心以身化镜后，镜身便一直悬浮在归墟之眼上方，镇压通道。如今简心灵散，镜身失去主持，正在被幽冥死气侵蚀，但核心深处，仍保留着一丝纯净的玄冥之力——那是简心残留的镜心气息。
“心儿，帮为父一次。”玄罹低语。
共鸣越来越强。
终于，归墟之眼深处，一道青金色的光芒破开黑暗，缓缓升起。
那是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背雕刻着玄冥古龙，龙身缠绕镜身，龙首昂向镜钮。镜面混沌，却隐约可见青金色光芒流转——那是简心的气息。
但镜身表面，此刻已布满了漆黑的裂纹。裂纹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是幽冥死气侵蚀的征兆。更可怕的是，镜背那条玄冥古龙的龙眼中，正不断滴落黑色的血泪。
镜身已污染三成。
最多再过三日，就会彻底堕落，成为打开幽冥之门的钥匙。
玄罹不敢耽搁，伸手虚抓。
镜身震颤，缓缓飞向他。
可就在这时——
“轰！”
归墟之眼剧烈震荡！
那张由幽冥死气凝聚的千丈面孔，忽然睁开了眼睛！两团幽绿火焰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虚空，锁定玄罹！
“玄罹……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声音直接在玄罹灵魂深处响起，仿佛万鬼齐哭。
“我的好兄长，二十年前你坏我好事，将我困在这贫瘠幽冥界，今日又想来阻我归途？”
玄罹脸色不变，青金色的眼眸直视那张面孔：“玄夜，收手吧。人间不是幽冥的猎物，强行吞噬，只会引来两界俱毁的恶果。”
“两界俱毁？”玄夜大笑，笑声震得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兄长，你还是这般虚伪！当年你执掌玄冥镜时，不也曾以镜光映照诸界，摄取他界本源以壮我族？怎么，轮到人间就不行了？是因为你在这人间有了牵挂，有了那个叫简心的女儿，还有了她那不知死活的情郎？”
玄罹眼神一冷：“这与他们无关。”
“无关？”玄夜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怎会无关！若非你坠落此界二十年，沾染了这些蝼蚁的所谓‘人情’，你又怎会变得如此软弱！当年的玄冥族尊主何等威严，如今却为了几个凡人东奔西走，甚至不惜损耗本源与我为敌——兄长，你堕落了！”
玄罹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若觉得这是堕落，那便是吧。但我很庆幸，在这人间二十年，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值得守护的东西。而这些，幽冥界永远不会有。”
“守护？可笑！”玄夜嗤笑，“你守护的人间，如今不正是战火连天、尸横遍野？你守护的那些凡人，不正在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兄长，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诡异：“不过，我还要感谢这人间乱世。若非清军南下，屠城灭寨，我又怎能收集如此多的生魂，加速归墟之眼的开启？说起来，我能有今日进度，还要多谢这些凡人的自相残杀呢。”
玄罹眼中闪过痛色。
这是事实。人间内乱，给了幽冥教可乘之机。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玄罹的声音冰冷，“与清军合作，助他们南下，借战争收集生魂，然后……打开通道，吞噬人间。”
“正是。”玄夜坦然承认，“我受够了幽冥界的贫瘠死寂。力量才是永恒的真理，统治才是至高的荣耀。兄长，最后问你一次——是否愿与我联手？待我统御两界，你仍为玄冥族尊主，我们兄弟共治，岂不快哉？”
玄罹的回答，是一剑。
月华剑出鞘，清冷的月光撕裂黑暗，直刺那张千丈面孔！
剑光所过之处，魂引线纷纷断裂，幽冥死气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冥顽不灵！”玄夜怒喝。
面孔张开巨口，喷出滔天的黑色火焰！火焰中无数鬼影嘶嚎，那是被献祭的五十万亡魂的怨念凝聚而成的“幽冥鬼火”，专烧魂魄，污秽法宝。
月光与鬼火碰撞。
“轰——！！！”
恐怖的爆炸席卷方圆百里！海面被炸出一个深达千丈的巨坑，海水倒灌，形成滔天海啸。冲击波将天空中的暗红云层都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漆黑的夜空。
玄罹连退百丈，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玄夜的面孔也黯淡了三分，但很快又重新凝实——他有整个幽冥界作为后盾，死气源源不断。
“兄长，你不是我的对手。”玄夜的声音中带着嘲讽，“若是二十年前，你全盛时期，或许能与我抗衡。但如今你坠落人间二十年，受此界规则压制，修为不进反退。而我，在幽冥界苦修二百年，已真正踏入神境。你拿什么跟我斗？”
玄罹擦去嘴角血迹，青金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但我也没打算跟你硬拼。”
话音落，他左手虚抓，原本正在飞向他的玄冥镜忽然加速，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瞬间没入他怀中！
同时，他右手月华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月华·镜转！”
剑光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月光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如同镜子，倒映着玄罹的身影。霎时间，千百个“玄罹”出现在海面上空，气息、形貌一模一样，难辨真假！
这是玄冥族秘传的“镜影分身术”，以月光为镜，折射自身，制造幻影。虽无攻击力，却足以迷惑敌人。
“雕虫小技！”玄夜冷哼。
巨口再张，喷出更猛烈的幽冥鬼火，火焰铺天盖地，覆盖了所有幻影。
但火焰扫过，幻影纷纷破碎，却没有一个是真身。
玄罹的本体，早已借着镜影掩护，遁入虚空，悄然远遁。
“跑了？”玄夜一愣，随即暴怒，“玄罹！你竟敢耍我？！”
他疯狂催动神识扫视，可玄罹的气息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让他愤怒的是，玄冥镜也被带走了——那镜中不仅封印着第三把钥匙，更残留着简心的镜心气息，对他后续计划至关重要。
“好，好得很。”玄夜怒极反笑，“你以为带走镜子，就能阻止我？天真！”
他转向归墟之眼，声音如同雷霆，传遍整个幽冥界：
“加速献祭！七日之内，我要归墟之眼完全打开！”
“届时，我要让兄长亲眼看着，他守护的人间，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炼狱的！”
幽冥界深处，无数鬼物齐声嘶吼，回应着主宰的命令。
魂引线垂落的速度骤然加快。
人间各地，屠杀更加疯狂。
而此刻，玄罹已在千里之外。
他落在东海一座荒岛上，取出玄冥镜。
镜身表面的裂纹又蔓延了些许，黑色血泪滴落得更快。他能感觉到，镜中简心的气息正在飞速消散——幽冥死气的侵蚀，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心儿，再坚持一下。”玄罹轻抚镜面，将自身精纯的玄冥之力注入镜中，暂时压制死气，“为父很快就带你回泰山，让你和秦渊……重聚。”
他收起镜子，望向西方。
那里是泰山的方向。
第一日，即将结束。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苏墨孤身入扬州，智斗鬼母，却发现幽冥教正在策划一场覆盖整个江南的“万魂献祭大阵”！江辰与林素心深入泰山山腹，龙髓秘窟中竟藏着洪武皇帝留下的最终考验——一面能照见人心最深欲望的“心镜”。玄罹携镜归来，却发现日观峰已被幽冥教包围，了尘大师重伤，沐剑屏独守大阵！第三百七十一章《剑傲群雄》，看江辰如何以残破之躯，独守秘窟入口，一剑挡千军；看苏墨如何以智破局，在万魂大阵中寻得一线生机；看玄罹如何力战幽冥三大长老，护住泰山最后希望！七日生死局，终至最险时；剑出鞘，傲群雄，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