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终于恢复安静,林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散落一地的器械心疼不已:“真是……多谢二位解围,今天这事儿闹的。”
明诚对林医生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曦滢,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浅白色的羊毛连衣裙上晕开了小小的一片红点儿,语气多了几分关切:“你伤口渗血了,处理一下吧。”
“不必了,既然来不及了,那就走吧。”曦滢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
两人快步走出医院,晚风吹起曦滢的发梢,带着初冬的凉意。
明诚的车子就停在街口,明诚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顶让她上车,随即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曦滢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吐槽:“真是倒了大霉了,好好拆个线都能遇上这种荒唐事,”曦滢有些自我怀疑,今天居然跟这仨人说了这么一大堆,“难道是跟脑子不清醒的人靠近些就会传染吗?那一定得躲远点。”
“那你可能暂时躲不了了。”明诚的语气有些遗憾,“共产国际的特使带来了新的密码本和电台频率,约好在大上海舞厅交接。本来该由我亲自去,谁知道孤狼突然传信给汪曼春,也定了同一时间在舞厅见面——我们组的人就不适合出现了,大哥让我拜托你,只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曦滢指尖摩挲着风衣纽扣,眉头微蹙:“孤狼和汪曼春碰面?她来得倒快,不过她们碰面你们居然能得到消息,还真是厉害。”
明诚轻哼了一声,谦虚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你都把这么大个消息透露给我们,我们若是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白干了。”
曦滢转念一想,明天就是除夕,印象中桂姨明天就要上明家去了:“也该来了,这出戏终于要开锣了,具体情况说说吧。”
明诚单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锦盒递过去:“这里面是交接信物——接头人是穿灰色西装、领口别着银质十字架的俄男,暗号是你先问‘基辅的雪落满圣索菲亚了吗’,他若回应‘圣火在烛台永远明亮’,便是自己人。”
明诚转动方向盘,轿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我们的碰头地点在一楼卡座,时间是九点半,汪曼春和孤狼约好十点在二楼包厢见面,不排除她们中会有人提前进场,你们行事务必小心。”
曦滢打开锦盒,一枚切割精致的蓝宝石胸针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幽光,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肩沾血的浅色连衣裙——暗红的血迹在米白色布料上格外扎眼,她皱了皱眉:“时间还早,先去成衣店买一件衣服吧。穿成这样进去,不等接头就先被特务盯上了。”
明诚立刻调转车头,朝着租界内的成衣店驶去:“前面街口有家法国洋行,我陪你进去挑。”
现在并不是逛街的场合,曦滢迅速的挑了一条跟自己今天穿衣风格差不多的米色裙子,这样一来,至少身上的搭配都不必再改,然后上车把胸针别在了领口。
轿车停在大上海舞厅门口,曦滢整理了一下裙摆,已经九点了,确认手枪藏在裙摆暗袋后,这才推开车门:“放心,圣索菲亚的‘雪’落不了太久。”
“注意安全,我外面接应你。”
曦滢颔首,准备进去。
曦滢颔首,转身朝着舞厅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巨大的海报吸引了目光——看板上挂着一张一人多高的海报,上面的女子穿着白色礼服,眉眼清冷,正是陆依萍,海报上“白玫瑰”三个大字格外醒目。
虽然曦滢曾经发话如果陆依萍去旗下企业应聘就给她开个后门,但她最终还是成了大上海的台柱子。
只能说明,不能小看了她和秦五爷缘分上的羁绊。
她收回目光,走进了喧闹的舞厅。
走进大上海舞厅,震耳欲聋的爵士乐瞬间扑面而来,舞池里男男女女相拥旋转,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精和烟草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会儿正好是红牡丹的场次,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旗袍,在台上唱着假惺惺之类的靡靡之音,台下的客人跟着节奏拍手叫好。
曦滢挑了一个不算显眼,但也还算好找的卡座坐下了,也不点酒,而是点了个果盘。
过了大约十分钟,台上的红牡丹唱完最后一首歌,在掌声中鞠躬退场。紧接着,全场灯光骤然暗下,唯有舞台中央亮起一束追光,风格瞬间从热烈转为清冷。
是白玫瑰上场了。
不愧是清纯佳人。
她带来了一首《往事难忘》,客观来讲,陆依萍嗓音尚可,但表现力绝佳,的确有当台柱子的资本,看来大上海这个“音乐系”她是真的混得风生水起。
依稀记得,陆振华知道陆依萍在大上海唱歌,来大上海找她那天,陆依萍就在台上唱的《往事难忘》。
不会这么好死不死碰上陆振华这个老登儿吧?曦滢有点汗流浃背了,视线根本不敢乱看,只一味吃果盘。
台上的白玫瑰一连唱了小半个小时,曦滢看时间,接头的人也该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灰发灰眼的男人缓步走到她的卡座旁,他身材高大,一眼就能看出他斯拉夫人的面部特征,脸上带着西伯利亚的冷冽,轻声问道:“女士,请问这里有人吗?”
曦滢抬头看向他,男人灰色西装领口的银质十字架在灯光下闪了闪,想来应该就是接头人了:“坐吧,”随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基辅的雪落满圣索菲亚了吗?”
那人轻声回答:“圣火在烛台永远明亮,久等了。”说完,把手里握着的一卷胶卷交到了曦滢的手上,“这个东西得来不易,非常重要,请务必妥善使用。”
曦滢答应下来,不动声色的把胶卷揣进口袋,两人装模作样在舞池摇摆了两下,分开之后就准备丝滑的各回各家了。
曦滢刚走出舞池,正准备朝着后门方向走去,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妆容精致的汪曼春。
汪曼春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愣了一下后立刻露出营业假笑:“伊集院大使,好巧啊,您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