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辰溪,地处沅水中游,群山环抱,雾霭缭绕。这里远离正面战场的炮火轰鸣,却弥漫着另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溃退的散兵游勇时隐时现,风声鹤唳的地方保安团盘查森严,山雨欲来的恐慌在闭塞的村镇间无声蔓延。楚云飞带着他小小的指挥班子,经过近一个月的隐秘跋涉和水陆辗转,终于抵达了这个预先选定的汇合点。他们落脚在辰溪县城外一座废弃的祠堂里,这里位置偏僻,背靠大山,易于警戒和转移。
几乎就在楚云飞抵达的同时,第一批由孙大勇率领的、从晋西北千里迢迢秘密南下的四十人骨干小队,也历尽艰辛,分批渗透到了辰溪。当孙大勇那熟悉而粗犷的身影,带着一身风尘和汗味,出现在祠堂破旧的门槛外,与迎出来的楚云飞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看到这些历经战火、眼神锐利、装备虽经伪装却难掩精良的老部下,楚云飞心中那块悬了数月的大石,终于落地。根基,到了!
“团长!”孙大勇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微红,“弟兄们……都带来了!一个不少!”
“好!大勇,辛苦你们了!”楚云飞重重拍着他的肩膀,目光扫过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站得笔挺的熟悉面孔,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才是他真正的依靠,是他在南方立足的本钱!
汇合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庆祝,而是立即转入高度戒备和紧张的战备状态。楚云飞深知,时间紧迫,日军攻势正猛,国民党军溃败如潮,必须抢在局势彻底糜烂之前,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有战斗力的队伍。
“华南抗日先遣纵队”的雏形,就在这座破败的祠堂里,悄然诞生。
楚云飞并未立即打出旗号,而是采取了极其务实和高效的步骤。
以孙大勇带来的四十名晋西北老兵为绝对核心,混合楚云飞带来的少量参谋和卫士,组建了纵队直属的警卫连、侦察排、通讯班和基本指挥机构。赵铁柱被任命为纵队副队长兼第一支队支队长。这些久经沙场、对楚云飞绝对忠诚的老兵,成为了未来部队的“种子”和“钢骨”。
此时,湘桂前线溃退下来的国民党散兵数量惊人。楚云飞派出精干人员,化装成当地人或溃兵,活跃在辰溪、泸溪、沅陵一带的交通要道和山区,秘密物色兵员。目标明确:一要身体强健,有战斗经验;二要背景相对简单,非兵痞油子;三要自愿抗日,非强拉硬拽。待遇坦白告知:粮饷微薄,生活艰苦,战斗频繁,但官兵一致,绝不克扣,专打鬼子。这种不同于国民党溃军欺压百姓、也不同于某些地方武装鱼龙混杂的做派,吸引了不少走投无路、却尚有血性的散兵加入。短短十余日,竟也收容、筛选出了近百人。
新老人员混合编组,由晋西北老兵担任班、排长,立即投入强化训练。训练内容极具针对性:山地行军、丛林作战、游击战术、爆破、土工作业,以及最关键的——纪律教育。楚云飞亲自训话,没有空泛的口号,只有实在的道理:“我们来到这里,不是逃命,是打鬼子!这里就是前线!要想活下去,要想打胜仗,就得靠手里的枪,身边的弟兄,和脑子里的本事!我这里,不养闲人,不藏孬种!只有一条规矩:服从命令,英勇杀敌,爱护百姓!” 严厉与信任并存,残酷的训练与相对公平的待遇结合,迅速凝聚了这支新生的队伍。
楚云飞深知,没有群众基础的部队是浮萍。他亲自出面,秘密会见了辰溪当地几位颇有声望、且对国民党腐败统治不满的士绅乡老。他坦诚相告纵队抗日宗旨,承诺部队纪律严明,不扰民,不拉夫,并希望能在购买粮草、情报方面得到帮助。他以个人信誉和抗日的民族大义相激,并暗示部队有特殊背景,竟也争取到了一些有限的支持,初步解决了部队的吃住问题。同时,派出小股部队,伏击小规模的日军运输队或伪军据点,既锻炼部队,也缴获物资。
待部队初具规模后,楚云飞才正式宣布了“华南抗日先遣纵队”的番号,自任纵队长。他制定了简明扼要的《纵队暂行条例》,核心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变体,强调官兵平等、爱护百姓、一切缴获归公。他明确纵队的当前任务是,在湘西山区站稳脚跟,不断袭击日军交通线和小股部队,壮大自身,等待时机,配合正面战场。
就这样,在国民党军大溃败的浪潮中,一支编制独特、作风顽强、目标明确的抗日武装,如同石缝中倔强生长的野草,在湘西的崇山峻岭间悄然扎下了根。它没有辉煌的出身,没有充足的补给,却有着强大的核心凝聚力和明确的战斗意志。楚云飞终于摆脱了重庆的桎梏。
祠堂的烛光下,楚云飞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和纵队活动区域,目光沉静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