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雀”行动圆满成功的密报,在极小范围内激起了层层涟漪。日军华中方面军的兵力调动、防御重点的调整,以及陈祖寿这个顽固反共派的迅速倒台,都清晰地印证了楚云飞那条“一石二鸟”之计的精准与狠辣。功劳,明面上记在了主导行动的军统头上,但真正的核心策划者是谁,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已不是秘密。
这一日,秋雨初歇,天色稍霁。楚云飞正在病房内对着地图推演晋西北可能的战局变化,门外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不是毛人凤,那脚步更慢,更重,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楚云飞心念微动,整理了一下衣着。门被推开,果然是一身深色中山装、面容清瘦却目光如电的戴笠。他这次是独自前来,未带随从。
“戴主任。”楚云飞起身相迎,姿态恭敬。
“云飞兄,不必多礼,坐。”戴笠脸上带着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笑容,自行在沙发主位坐下,目光随意却极快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楚云飞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近日秋雨连绵,云飞兄的伤势,可大好了?”
“劳戴主任挂心,已无大碍,只是阴雨天左臂仍有些酸麻。”楚云飞谨慎应答,心中警惕已提到最高。戴笠亲自前来,绝不仅仅是探病那么简单。
“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好生将养。”戴笠微微颔首,话锋随即一转,单刀直入,“云飞兄,此次‘捕雀’行动,你居功至伟啊!那份假计划,构思之精妙,拿捏之精准,便是局内老手也未必能及。尤其是顺势除掉陈祖寿那块绊脚石,更是干净利利落,令人拍案叫绝!” 他语气中的赞赏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热忱。
楚云飞谦逊道:“戴主任过誉了。云飞只是尽本分,提供了一些粗浅想法,具体执行全赖毛主任和军统同仁运筹帷幄,雷霆出击。云飞不敢居功。”
“诶,过谦了。”戴笠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更加锐利,“云飞兄,你可知,委座看到战情通报,得知日军因我假情报而调整部署,牵制其数万兵力,龙颜大悦!亲口对兄弟我说,‘雨农啊,这个楚云飞,是个人才!有勇有谋,忠诚可嘉,要重用!’”
“委座谬赞,云飞惶恐!”楚云飞适时露出激动神色,心中却雪亮,重头戏在后面。
果然,戴笠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云飞兄,你是聪明人。当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此番表现,太过耀眼。欣赏你的人自然不少,可……睡不着觉的人,只怕更多啊。” 他顿了顿,目光如钩子般盯着楚云飞,“中统那边,对你可是‘兴趣’大增。还有党内一些元老,对你在计划中提及‘策应游击部队’(指八路军)一事,颇有些微词。陈祖寿虽倒,其党羽仍在,岂会善罢甘休?”
楚云飞默然不语,静待下文。他知道,这是戴笠在展示“保护者”的姿态,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他楚云飞的“安危”和“前程”,已与军统,与他戴笠,紧密捆绑。
戴笠见楚云飞沉稳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欣赏,继续道:“如今抗战胜利在望,然战后江山,百废待兴,亦必是英雄用武之地。像云飞兄这样的大才,蛰伏于团旅之职,实在是屈就了。” 他话中暗示着战后飞黄腾达的可能,但前提是“跟对人”。
“戴主任提携之恩,云飞没齿难忘。”楚云飞适时表态,但语气把握得极有分寸,不卑不亢,“云飞一介武夫,只知效忠党国,驱除日寇。至于个人前程,但凭上级安排,绝无怨言。”
“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忠勇!”戴笠抚掌,似乎十分满意,“不过,眼下你还需在此‘静养’一段时日。一来,伤势需彻底痊愈;二来,风头之上,暂避锋芒,也是保护你自己。训练团这边,我会打招呼,课程你不必担心。有什么需要,可直接让毛人凤转告我。” 这番话,既是关怀,也是软禁足。将楚云飞暂时“保护”在相对可控的范围内,观察、打磨,也防止他被其他势力拉拢。
“是,云飞明白,一切听从戴主任安排。”楚云飞恭敬应道。他清楚,这是交换,也是代价。他展示了价值,获得了赏识,也换来了更严密的“关注”和暂时的“雪藏”。
戴笠又闲谈了几句,询问了些晋西北的风土人情和作战轶事,看似随和,实则仍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和试探。楚云飞应对得体,既不过分显露,也不失坦诚。
临别时,戴笠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楚云飞一眼,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云飞兄,你是把锋利的刀,用好了,可斩妖除魔;用不好,亦会伤及自身。好生保养,未来……大有可为。” 这句话,是期许,更是警告。
送走戴笠,病房内恢复了寂静。楚云飞缓缓踱到窗前,看着楼下戴笠的轿车无声滑入暮色之中。他脸上谦逊恭敬的表情渐渐褪去。
自己展现出的能力,已超出了单纯“战将”的范畴,触及了谋略和权力的敏感领域,这必然引起这位特务头子的高度警觉。未来的路,看似铺满鲜花,实则步步荆棘。赏识越多,束缚越紧;功劳越大,猜忌越深。
但他楚云飞,岂是甘于受人摆布之辈?戴笠想将他收为己用,磨利了刀锋再去砍人。他却要借着这“赏识”的掩护,在这龙潭虎穴中,为自己,为358团,蹚出一条真正的生路!
“锋利的刀……”楚云飞低声重复着戴笠的话,“只可惜,我楚云飞的刀锋,指向何处,由我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