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尘铃断断续续的回忆,在她这几日于沧风城外城伪装成小乞丐、打探消息兼等待兄长期间,确实曾见过一位与灵柩中那位无辜女子容貌极为相似的人。
那时尘铃蓬头垢面,蜷缩在街角,看起来甚是可怜。
那位女子见她年幼“无助”,心生怜悯,曾上前询问,甚至有意将她带回府中,给予一份侍女的工作,免得她流落街头。
但尘铃谨记哥哥的叮嘱,便以“要等家人来寻”为由婉言谢绝了。
也正因有此一出,当尘夜前来寻人时,周遭的民众才会那般议论,以为是亲人终于找来。
在尘夜和尘铃后续小心翼翼的打听之下,终于确认了那位好心女子的身份——乃是沧风城内城蔺府的人。
而灵柩中的无辜女子,名为蔺容容,尘铃所见的那位,则是她的姐姐,名叫蔺元容。
进一步了解得知,蔺容容在沧风城的凡人圈子里口碑颇佳,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她时常会带着些家仆,前往鸭池村方向那几个更为贫瘠的小村落,施舍些口粮、旧衣等杂物,接济穷苦。
那日她离家,也正是为此善举而去。
事实上,即便尘夜他们不去打听,蔺容容三日未归,也早已惊动了蔺府。
府中已然派出了不少下人四处探寻消息,更是在内城入口处等人流密集之地,张贴了带有画像的寻人启事,并附上了不菲的赏金,以求任何可能的线索。
做好伪装,混在熙攘人群中的兄妹二人,此刻正站在内城入口的外墙下,仰头看着那张墨迹犹新的寻人启事。
画像上的女子巧笑嫣然,与记忆中那安详却冰冷的遗容重叠,让两人心中一片黯然。
“容容小姐居然失踪了……”
“唉,多好的人啊,平日很照顾我家铺子生意的,怎么会……”
“我听说是城外那几个村子不太平!三天前容容小姐带着侍卫和物资出去,就再没回来……”
周遭民众的低声议论断断续续传来,充满了惋惜与猜测。
尘夜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拉了拉身旁妹妹的衣角,低声道:“走吧。”
尘铃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寻人启事,仿佛要将那画像都刻在心里,这才默默转身,跟着哥哥一起,费力地挤出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跟着兄长一路沉默地走出城外,来到相对僻静之处,尘铃终究是忍不住了,拉住尘夜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我们不去揭下那寻人启事吗?
我们不把……不把容容姐姐的消息告诉蔺府吗?我……能让她的家人知道……”
“不,我们自然会让他们知道,”
尘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妹妹,目光沉静,“但我们不能那么直接,那么显眼。”
他耐心解释道:
“直接揭下启事,固然能最快地将消息送到,但我们两个陌生面孔。
我们如何解释得知的消息来源?如何解释我们带着遗体?
这其中的牵扯太大,一个不好,反而会为我们和蔺府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将她的灵柩暂时妥善安葬。
然后,想办法让蔺府的人,‘自然’地发现这个地方,找到她。
这样,既能让他们得知消息,接回亲人安葬,又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我们直接暴露。”
尘铃听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些绕弯子,但也明白哥哥的顾虑有道理。
尘夜不再多言,带着尘铃在沧风城周遭的山川间仔细寻觅。
他凭借前世闲暇时翻阅杂书得来的一些粗浅风水知识,最终选定了一处看似平常,却隐约符合“藏风聚气、背山面水”意象的缓坡。
此地视野开阔,遥遥望去,甚至能隐约看到内城中蔺府那一片建筑的轮廓。
“就这里吧。”尘夜轻声道,“铃儿,麻烦你了。”
尘铃默默点头,走到选定的位置,运转体内灵力,纤纤玉指朝着地面虚点,灵气翻涌间,泥土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迅速而整齐地向两侧分开,形成了一个大小深度都恰到好处的墓穴。
坑洞挖好后,尘夜神色郑重地从九曜玄宸戒中再次取出那具木制灵柩,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置在墓穴底部。
他静立片刻,仿佛在做无声的告别,随后才以灵力牵引,将一旁的泥土缓缓覆盖上去,堆砌成一个整齐的坟茔。
接着,他摄来一块附近山体中较为坚硬的青石,以指为刀,灵力吞吐间,石屑纷飞,很快便削制成一块简单的墓碑。
他在墓碑正面,以遒劲的笔划刻下几个大字:
蔺容容及其千万无辜受害者之墓
刻完正面,他略一沉吟,将石碑翻转过来。
指间灵力再次凝聚,他思索良久,终是以指代笔,在石碑背面一笔一划地刻下四行字:
修者相争,良善蒙殃
愧怍难当,卜葬斯地
待擒元凶,废其修为
镇于冢前,慰彼万灵
刻完后,他默默将石碑立于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哥……”尘铃在一旁看着,尤其是读到那“待擒元凶,废其修为,镇于冢前”时,感受到兄长字里行间那股几乎要溢出的决绝与戾气,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尘夜转过身,对上妹妹担忧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安慰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太多的沉重。
“没事,”他轻声道,仿佛也是在对自己说,
“这不是意气用事。这是哥哥亲眼目睹无辜者因修者间的争斗而惨死后,为求无愧于自己的道心,所立下的誓言。”
尘铃看着哥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的担忧渐渐化为支持,她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哥哥!”
这处坟墓虽只是一处临时安葬之所,待蔺府之人找到后,或许会迁回家族墓地,但尘夜并未有丝毫马虎。
他尽可能地为这位不幸的女子,也为所有因天使殿与他之间的恩怨而枉死的凡人,寻了一处暂时的安宁之地。
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让蔺府的人,“偶然”地发现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