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抱着李闲，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捧随时会散的灰，可给他的感觉，却比他背负了半生的那座宝山还要沉重。
广场四周，黑甲如林的巡天卫并未散去，他们像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没有落在魏长风身上，而是全部汇聚于他怀中那个昏迷的青年。
那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敌意与戒备，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对强者的敬畏。
街道两旁的阁楼窗后，无数道视线投来，复杂难言。有惊惧，有骇然，更有一些修士眼中，燃起了异样的光。
天玄城的天，没有变。
天，还是天宝阁的天。
但天上，多了一颗谁也无法忽视的，灼热刺眼的星。
魏长风目不斜视，抱着李闲穿过沉默的人墙，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没有回自己的旧宅，那里早已不安全。他脑中那张被神魂吸收的“天玄黑市网络图”飞速运转，无数个节点亮起又暗下。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干净、无人打扰的地方。
很快，一个坐标在他脑海中定格。
城西，一处废弃多年的炼器工坊。主人三代前就已死于一次炸炉，因地契牵扯到宗门旧案，一直被天宝阁封存，无人问津。
那里，最合适。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死寂。
就在李闲的意识即将彻底归于沉寂的刹那，他之前吼出的那句“此城，今日无佛”的余音，仿佛跨越了现实与虚无，在他神魂最深处轰然回响。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震荡，紧接着，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如同天地初开的律令，在他意识中宣告：【因果结算开始！】
【事件：天玄城之劫。】
【核心行为判定：】
【一、斩杀‘鬼神盛宴’主谋，封神宗长老‘天虎侯侯’龙云海，使其神魔之躯崩解，彻底消弭其存在之因果。评价：S+。】
【二、以【三军神主】之威，安抚并超度百万怨婴之魂，使其免于沦为邪法祭品，怨气消散，重入轮回。评价：SSS。】
【三、揭露无妄寺与天虎侯侯勾结之秘，当众破其伪善面目，重创其在东境的声望根基。评价：A+。】
【四、以‘天策侯’之名，行‘天策’之事，于绝境中庇护城中千万生灵，免遭神魔之战波及。评价：S。】
【综合评价：SSS+。】
【功德奖励结算中……】
【气运奖励结算中……】
【叮！检测到宿主正面情绪反馈：天玄城千万生灵的‘感激’、‘敬畏’、‘崇拜’……】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因果羁绊加深：魏长风。忠诚度判定为‘死士’。其个人气运已与宿主产生深度链接，化为您的‘人道气运’支柱之一！】
【因果链接已激活！来自‘魏长风’的忠诚反馈，交互点+1,500,000！】
【叮！受‘人道气运’支柱影响，您在天玄城的行为被放大，正面情绪反馈激增：天玄城千万生灵的‘感激’、‘敬畏’、‘崇拜’……】
【交互点+8,860,000！】
轰！
仿佛九天银河倒灌，磅礴到无法想象的金色洪流，瞬间冲破了那片死寂的黑暗！
李闲的意识被这股洪流包裹，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一头扎进了生命神泉里。每一个念头，每一寸神魂，都在被疯狂地滋养、修复。
他那几乎干涸见底的功德与气运面板，数字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功德：-5,890,000（规则具现·无佛）→ +39,800,000！】
【气运：-2,100,000（规则具现·无佛）→ +15,500,000！】
海量的功德，如同金色的海洋，在他的识海中掀起万丈狂澜。而那更加精纯、更加玄妙的气运，却并未像功德那样散开。
它们汇聚，压缩，凝结。
在李闲的神魂之体下方，那片金色的功德海洋之上，所有的气运之力，开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从虚幻到凝实，鳞甲毕现，龙角峥嵘。
昂——！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彻整个识海！
一条完全由金色气运凝聚而成的，约莫三尺长短的袖珍神龙，盘旋而起！它绕着李闲的神魂之体游弋了一圈，显得无比亲昵，最后，竟直接缠绕在了李闲那虚幻的右臂之上，化作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色龙形纹身。
【叮！气运之力过度凝聚，触发异变！】
【恭喜宿主，凝聚‘人道气运金龙’（雏形）！】
【人道气运金龙：以宿主为核心，汇聚的‘人道’气运之显化。效果：1、护主：可抵御针对神魂的诅咒、窥探、恶意侵蚀。2、聚运：提升宿主获取气运的效率与品质。3、威慑：对一切‘非人’之存在，具有天然的位格压制。】
李闲能感觉到，那条盘踞在自己神魂手臂上的小金龙，传来一股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让他那因透支而产生的撕裂感，正在迅速愈合。
这波，血赚！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执行了一次‘概念抹除’级别的规则交互。】
【检测到宿主‘天策侯’位格已获天玄城‘规则’初步承认。】
【检测到宿主功德、气运储备已达标。】
【系统核心功能【规则交互】模块，正在进行升级……】
【升级完毕！】
李闲“看”到，他识海中那片金色的功德海洋之上，自己喊出“此城，今日无佛”的画面正在重演。
那被他强行抹除的“佛”之概念，其崩碎的规则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在海量功德的熔炼与“天策侯”位格的镇压下，被强行重铸、糅合成一座古朴的石质祭坛，烙印在他神魂的王座之下。
【升级完毕！根据宿主行为，新功能已铸就：【言灵圣坛】！】
【言灵圣坛：宿主以“天策侯”位格登临圣坛，可消耗海量功德与气运为祭品，向天地发布‘律令’，律令一旦发布，将在权限范围内，扭曲或重塑现实规则。】
【当前权限等级：侯级。】
【当前可用律令槽：一。】
【注：律令强度、范围、持续时间，与消耗、宿主意志强度、环境契合度相关。请宿主谨慎使用。】
这就是……“此城，今日无佛”的正式版本？
李闲“看”着自己识海中那个古朴的，仿佛由光与影构成的微型石质祭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已经不是“万物皆可舔”那种小打小闹的交互了。
这是真正的，言出法随！
虽然限制极大，代价高昂，但它的出现，意味着李闲拥有了一张足以在关键时刻，掀翻整个棋盘的底牌！
神魂的修复，力量的回归，新功能的解锁，气运金龙的缠绕……
无数的信息与力量在激荡中缓缓平息。
他的意识，从那片金色的海洋中，慢慢上浮，回归现实。
……
一间布满灰尘，却被特意清理出一片空地的房间里。
魏长风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却死死按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面前的地上，躺着李闲。
从把侯爷带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时辰。
这六个时辰里，李闲的气息时断时续，身上先是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气，仿佛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可紧接着，一股磅礴浩瀚的金色光华从李闲体内透出。
那光华初时温和，却迅速变得威严霸道，光芒中，魏长风甚至隐约看到无数细密的金色鳞片虚影一闪即逝，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震得他神魂摇曳，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他骇然发现，这股威严竟与之前封神宗十绝飞龙那阵法神龙有三分相似，却更加灵动，更具“人”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李闲正在经历某种至关重要的蜕变。
他不敢打扰，只能像最忠诚的猎犬，守在这里，为主人护法。
就在这时，地上那个一直紧闭双眼的青年，眼皮忽然动了一下。
魏长风猛地睁开眼，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闲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再无半分先前的虚弱与疯狂。只是眼底深处，仿佛有一条小小的金龙虚影一闪而过，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威严。
他没动，只是躺在地上，看着房梁上垂下的蛛网，沉默了几个呼吸。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一脸紧张的魏长风，咧嘴一笑。
那笑容，阳光灿烂，一如初见。
“水……”
他的嗓子依旧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渴死了。”
魏长风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一个水袋，手忙脚乱地递了过去。
李闲坐起身，接过水袋，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冰凉的清水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最后一丝灼烧感。
他随手抹了把嘴，将水袋丢还给魏长风，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行了，活过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猛虎。
魏长风看着他，张了张嘴，有太多的话想问，太多的震撼想表达，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闲却没给他抒情的机会，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破败的工坊，眉头一挑。
“长风啊。”
“属下在！”魏长风一个激灵，立刻躬身应道。
李闲踱了两步，一脚踢开一块挡路的碎石，头也不回地问道：
“帮我打听一下。”
“城里哪块地皮，最便宜，最偏僻，风水最差，最好是死过人闹过鬼，人人避之不及的那种。”
魏长风一愣，满脑子的崇敬与狂热，都被这句话打得有些错愕：“侯爷……您要这地何用？”
李闲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和煦得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
“开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