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城,西坊,一条肮脏的窄巷。
“张德福!你个天杀的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狂怒的咆哮,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扇薄薄的木门被直接踹飞,手持柴刀的汉子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院子里那个刚刚从饭桌上惊起,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
那正是“追凶宝镜”里出现的,天宝阁的一名管事。
“王……王二哥,你……你这是干什么?”张德福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干什么?”王二亮出另一只手上那面还在发光的青铜镜,镜面中,张德福谄媚的嘴脸和笼子里孩童绝望的眼神,构成了一幅刺眼的画面。“全街坊都看见了!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我侄子是不是就是你卖的!”
张德福脸色煞白,看了一眼那面诡异的镜子,又看了看巷口越聚越多,手持棍棒菜刀,眼神不善的邻居们,魂飞魄散。
他没有辩解,转身就往后院疯跑,想翻墙逃走。
“抓住他!”
“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人群蜂拥而入,愤怒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小小的院落。棍棒落下,拳脚相加,张德福的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哀嚎,最后彻底消失。
那摊血肉模糊的东西旁,人群中又有一人高举起自己的镜子,惊恐地大喊:“快看!我的镜子里是城东米铺的刘麻子!他……他正把一个还在挣扎的麻袋拖进地窖!”
此言一出,旁边立刻有人响应:“刘麻子?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人!他铺子里的米价总是比别家贵!走!去米铺!”
“还有我这面!是城南的一个车夫!”
“我的是守备军的一个小旗官!”
类似的场景,在天玄城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三文钱一面,价格低廉到人手一个的“追凶宝镜”,成了一张张催命符,一场席卷全城的,由普通百姓发起的血腥狩猎,正式拉开序幕。
法理、秩序、证据链……在亲眼目睹的“真实”面前,这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天玄城,疯了。
……
天宝阁分号。
“护法!疯了!全都疯了!”一名护卫冲进大厅,脸上满是惊骇和狂热,“东家茶舍的‘追凶宝镜’,是真的!我们的人亲眼看见,西坊的张德福,被……被活活打死了!”
燕破天扛着巨刃,站在大厅中央,听着一条条从各处传来的消息,他那张文秀的脸庞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想过李闲会搅动风云,却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这不是战争,不是决斗。
这是一场全民公审。
李闲将审判的权力,交给了城里每一个最普通的百姓。他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罪恶,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护法,我们怎么办?街上已经乱套了,好几拨人正冲向我们天宝阁的另一处产业,镜子里也照出了我们的人!”
“怎么办?”燕破天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那点犹豫和惊疑,迅速被一股豪气冲天的战意所取代。
他想起了李闲那张纸条——“疯狗已出笼,英雄何在?”
什么是英雄?
在百姓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替天行道,就是英雄!
“传我命令!”燕破天将巨刃重重往地上一顿,青石地板瞬间龟裂,“所有天宝阁护卫,出动!”
“凡是在镜中出现之人,无论职位,无论亲疏,立刻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凡是百姓自发追凶,我天宝阁需派人协助,维持秩序,防止滥杀无辜!但罪证确凿者,就地看押!”
“告诉所有人!我刀霸燕破天,今天,就要替天玄城清理门户!”
他扛起刀,第一个冲出大门。看着街道上那些手持简陋武器,却满脸正义怒火的百姓,燕破天非但没有觉得混乱,反而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李闲那小子,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的舞台。
一个让他“刀霸”之名,响彻全城的舞台!
……
巡天卫衙门的大堂中央,凌迟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天玄城地图前。
地图上,已经用朱砂标记了十几处红点,每一处都代表着一桩刚刚爆发的“民变”。一名校尉匆匆闯入,甚至来不及行礼:“大人!守备军第三营哗变!天宝阁的燕破天也出手了!”
凌迟没有回头,只是用笔在地图的西北角又画下一个圈,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知道了。李闲点的火,已经烧过来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堂下神色紧张的众校尉,嘴角竟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他想借百姓的手,把天虎侯的根都刨出来。既然如此……传我命令。”
他站在大堂中央,面沉如水,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好一个李闲!
好一个“直播追凶”!
这个疯子,他竟然真的把天给捅了个窟窿!他绕过了所有官方流程,直接发动了整座城市!
“大人,我们是否要出动,镇压暴民?”一名校尉低声请示。
“镇压?”凌迟缓缓转头,眼神冰冷得像刀子,“谁是暴民?那些失去孩子的父亲?还是那些看到同袍被当成猪狗贩卖的士兵?你去镇压一个我看看?”
校尉浑身一颤,不敢再言语。
凌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被李闲算计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理智所压制。
他知道,他没得选。
当“天虎侯”三个字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绑上了船,而现在,李闲点燃了整片大海,他若是不跟着乘风破浪,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这滔天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传我命令。”凌迟睁开眼,声音里再无半分犹豫。
“所有巡天卫,即刻出动!”
“我们的目标,不是镇压,是‘引导’!”
“凡百姓所指,镜面所向,立刻跟进!罪犯,由天宝阁和百姓去抓!我们的任务,是封锁现场,搜集证据!我要让每一个被抓的人,都变成铁证如山的卷宗!”
“王海不是封城吗?他不是要制造混乱吗?”凌迟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那我就让这场混乱,变成烧向他自己的地狱业火!”
他已经想通了。
李闲掀了桌子,那他就不必再遵守规矩。
既然要查“天虎侯”,那就需要一份谁也无法反驳的,由全城百万百姓共同见证的……罪证!
……
东家茶舍,二楼雅间。
窗外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哭嚎声,屋内却温暖如春,茶香袅袅。
李闲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面青铜“母镜”,镜面上,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有百姓的怒吼,有罪犯的哀嚎,有燕破天的刀光,也有凌迟那张阴沉的脸。
整座天玄城,都成了他掌中的一场皮影戏。
【叮!检测到‘众怒’规则被大规模触发!交互点+1、+2、+1、+3……】
【叮!罪犯‘张德福’已死亡,根据其罪孽,结算功德120点!】
【叮!守备军营官‘李四海’已死亡,结算功德95点!】
【叮!你的称号【三军神主】目睹了一场由内而外的军心瓦解,获得深度感悟:威慑力提升,新增权能‘离间’(初级)!】
海量的功德与交互点,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他的神魂。
魏长风站在一旁,他身前的桌案上,几枚代表黑市不同势力的骨牌正以特定的频率微微震动。
他不时伸出手指,在某枚骨牌上敲击一下,传递出简短而致命的指令。
他没有看窗外的乱象,而是紧盯着李闲,声音有些发干:“侯爷,黑市的‘猎犬’已经放出去了,咬住了三个镜子里没照出来,但在线上的肥羊。
城里……明面上已经有上百人被揪出来了,其中有三十多个,是死在乱民手里的。守备军彻底瘫痪,巡天卫和天宝阁的人,已经接管了局面。”
“才上百人?”李闲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意思。”
他坐直了身体,手指在“母镜”的镜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开胃菜吃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看向魏长风,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混杂着狂热与冰冷理智的笑容。
“老魏,你说,如果现在全城的镜子里,都出现同一个画面,会怎么样?”
魏长风心头猛地一跳:“什么……画面?”
李闲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城主府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轻声自语。
“平乱侯的爪牙,清剿得差不多了。”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他养在城里的……那条最肥的狗了。”
他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规则波动,从“母镜”上扩散开来,瞬间连接了散落在全城各处的,成千上万面“子镜”。
下一刻,天玄城中,所有手持“追凶宝镜”的人,都骇然发现,自己镜中的画面,无论之前是什么,都在同一时间,切换成了一个崭新的场景。
那是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城防都统王海,正一脸惊惶地对着一个身穿华服,气度威严的中年人跪地磕头。
“城主大人!救我!救我啊!那个李闲是个疯子!全城都乱了!您再不出手,我们都要完蛋了!”
而那位被他称作“城主大人”的中年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