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魏长风脸上的血色褪尽,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灰。那双曾经精明锐利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他身体僵直,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虎侯”这三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将他的神魂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兄长只是拜入封神宗,攀上了一个普通的长老,却从不知,那竟是天玄城背后最恐怖的阴影,一个以活人幼童为食粮的魔头。
那么,长玉的死……
他是不是也参与了那些罪恶?他是不是也成了那些“道苗”的经手人?他最后的死,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太多?
无数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魏长风的心脏,让他如坠冰窟。
钱四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将自己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他感觉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良久,魏长风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重新看向李闲,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幽蓝色的火焰,那是混杂着无边痛苦和极致仇恨的烈焰。
“侯爷。”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您想怎么做?”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有一句最直接的提问。
从李闲说出“天虎侯”三个字的那一刻起,魏长风就明白,他和李闲,已经彻底绑死在了一起。不是因为那份主仆誓言,而是因为这份血海深仇。
“做?”李闲懒洋洋地靠回软垫,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抹狂热的笑意取代,“凌迟那边,是官府查案,讲究证据、流程,一板一眼,太慢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咱们,玩点不一样的。”
“天虎侯高高在上,天玄城里的人,有几个知道他的名号?又有几个相信,一个封神宗的长老,会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勾当?”
李闲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危险:“所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要把这件案子,变成一场全城瞩目的……大戏!”
魏长风和钱四都愣住了。
全城瞩目?怎么瞩目?贴告示吗?现在城里乱成一团,谁还有心思看告示?
“侯爷,您的意思是……?”魏长风不解。
“我要让天玄城里,每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人,都能亲眼看到真相。”李闲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规则”的光辉,那是他与这个世界交互的独特方式。
他闭上眼睛,神魂深处,那属于7-级系统的力量开始被调动。
【心之所想,所愿,所念,所思,所急。皆为真实。】
想什么?我想让这滔天罪恶,公之于众!
愿什么?我愿这满城冤魂,得以昭雪!
念什么?我念那无辜“道苗”,能被世人铭记!
思什么?我思如何将那高高在上的伪神,拉下神坛!
急什么?我急这天道不公,人心蒙昧,需以雷霆手段,破开迷雾!
李闲的神魂仿佛化作了一座熔炉,海量的功德与气运被疯狂投入其中,作为燃料。他强大的意志,则化作了模具。
他要具现化的规则是——【映照】。
一种基于因果链接的真实影像的【映照】!
“老魏,钱四。”李闲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奇特的、仿佛能与天地共鸣的韵律,“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一字不差地记好,然后去办。”
“我要你们,立刻返回东家茶舍。”
“然后,对外放话。就说我天策侯,不忍天玄城百姓蒙难,特制奇物‘追凶宝镜’,助全城百姓,共赏‘直播追凶’!”
直播追凶?
魏长风和钱四听得云里雾里,这又是什么新词?
李闲不管他们懂不懂,继续说道:“这‘追凶宝镜’,能映照出黑莲社、城防军乃至幕后黑手犯下的种种罪行!所有与失踪孩童案有关的人和事,都会在镜中显现!”
“宝镜不白给。”李闲嘴角一咧,露出商人般的精明,“一面镜子,三文钱。童叟无欺。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侯爷……”钱四结结巴巴地开口,“镜……镜子在哪儿呢?”
他们哪有什么“追凶宝镜”啊!
“镜子?”李闲嗤笑一声,语气轻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世上本没有,但规矩是我定的,我说要有,它就必须有。”
他摊开手掌,心念一动,神魂深处那座以功德为燃料的熔炉轰然作响,仿佛有无形的铁锤正在敲打世界的‘真实’。
一点微光在他掌心浮现,它扭曲了光线,吞噬着声音,那不是法力,也不是灵气,而是一种纯粹的‘规则’被强行扭曲、凝结的产物。
微光迅速扩展,在他掌中化作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青铜镜,镜面混沌,仿佛承载着另一个维度的真实。
【叮!‘规则具现化’已启动。】
【目标:因果映照之镜。】
【核心规则:以宿主锁定的因果链‘天玄城儿童失踪案’为引,随机映照与该因果链相关的‘过去真实’片段。】
【能量消耗:每生成一面子镜,预支1点交互点。】
【特殊规则‘众怒’已激活:每当有百姓通过‘追凶宝镜’目睹罪行并产生强烈正面情绪(愤怒、正义感),宿主将获得1-3点交互点回馈。每揪出一名罪犯,将根据其罪孽大小,为宿主结算大量功德与气运。】
【已生成‘母镜’x1,可无限生成‘子镜’。】
李闲将这面平平无奇的“母镜”递给钱四。
“这就是模板。从现在起,你们茶舍后院的井水,每一滴,都能变成这样一面镜子。你们要做的,就是捞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卖’出去。”
“记住,要快!要在天虎侯反应过来之前,让这东西铺满全城!”
钱四捧着那面入手冰凉的镜子,感觉像捧着一座山,他张了张嘴,最终用力点头:“是,侯爷!保证完成任务!”
李闲又看向魏长风。
此刻的魏长风,眼中的火焰已经内敛,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明白了李闲的意图。
这不是审案,这是诛心!
这是要将天虎侯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被万民唾骂,让他经营千百年的威严和神性,在一天之内,彻底崩塌!
“老魏,”李闲的声音沉了下来,“散播镜子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关键。”
“我要你,以‘平乱侯’的名义,整合你在天玄黑市的所有人脉。不管他们是杀手、是盗贼、还是地痞。告诉他们,一场席卷全城的狩猎,开始了。”
李闲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镜子里出现的所有人,所有地点,都是我们的猎物和目标!”
“我要让整个天玄城的地下世界,都变成我的刀,我的眼!”
“我要让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人,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魏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与痛苦,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他单膝跪地,对着李闲重重叩首。
“长风……领命!必将那些杂碎,一一揪出,碎尸万段!”
“去吧。”李闲挥了挥手,“让这场大火,烧得再旺些!”
……
半个时辰后。
马车一到茶舍,钱四便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院,魏长风则如幽灵般融入街角的阴影中。
片刻后,茶舍的伙计们便在钱四的咆哮指挥下,提着木桶,一脸茫然地围着那口古井,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造镜’大业。
当第一面从井水中‘捞’出的青铜镜,被一个胆大的街溜子用三文钱买走,他将信将疑地看去时,一声惊呼划破了长街的喧嚣,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紧接着,原本因为宵禁和混乱而稍显冷清的东家茶舍门口,彻底人声鼎沸。
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通过那些乞丐、混混、茶客的嘴,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附近几条街区。
“听说了吗?东家茶舍在卖一种神仙镜子!”
“什么镜子?”
“叫‘追凶宝镜’!据说是那位天策侯爷弄出来的,能看到那些抓小孩的坏蛋都干了什么!”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三文钱一个!我亲戚的邻居抢到了一个,我亲眼看见的!镜子里真的有画面!一个穿着守备军衣服的人,正把一个哭着的小孩塞进麻袋里!那场景,就在城西的破庙!”
“什么?!我这就去!”
人群彻底疯了。
三文钱,连一碗最便宜的素面都买不到。但现在,它却可能买到一个“真相”!一个看见神仙手段的机会!
无数人潮水般涌向东家茶舍。
茶舍门口,钱四带着几个伙计,扯着嗓子大喊:“排好队!排好队!每人限购一个!‘追凶宝镜’,三文钱一个,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一个刚抢到镜子的汉子,迫不及待地挤出人群,记着刚才伙计的喊话,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抹在镜面上。
那混沌的镜面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一间阴暗的密室,一个身穿天宝阁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正谄媚地对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汇报着什么,在他们脚下,几个孩童像牲口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汉子勃然大怒:“狗娘养的张德福!天宝阁的管事!老子认识你!你家就住在我隔壁!”
一声怒吼,仿佛点燃了引线。
越来越多的人激活了镜子,一声声夹杂着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吼叫,在天玄城的街头巷尾,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