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字。”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魏长风刚刚回暖的心脏。
屋内的那一丝狂喜，瞬间凝固，碎裂成满地冰渣。
“又是无妄寺……”牛疙瘩的声音干涩，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完了……真的完了……”跌坐在地的老郎中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念叨，“是空心禅师……他盯上我们了……宁见阎王，不见空心啊……”
绝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重，像化不开的墨，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钱四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但手指却在地上根据记忆中的地图飞快地画着，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急速计算着：“天宝阁悬赏五万两，封锁十三条主干道，雇佣了‘血手’帮……无妄寺‘心’字印，代表空心禅师亲自出手，精神锁定，无法规避……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所有生路被堵死，胜率，不足万分之一……不，是零。死局，这是真正的死局……”
“都给我闭嘴！”
魏长风一声暴喝，声如炸雷。他双目赤红，扫过屋内众人，那股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煞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老郎中的念叨戛然而止，钱四被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魏长风的声音压抑着风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就没输！他娘的，这种踩在刀尖上的场面，不正是侯爷最喜欢的吗？他醒过来要是看到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非得挨个踹屁股不可！都给我打起精神！”
他不再看怀里气若游丝的李闲，猛地站起身，开始发号施令。他的动作和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牛疙瘩！”
“在！”
“带一半弟兄，把这院子前后左右所有的巷口，全部给我封死！从现在起，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也不许飞出去！有敢擅闯或者外逃者，杀无赦！”魏长风的眼神冷得像冰，“消息，绝不能走漏半点！”
“是！”牛疙瘩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
魏长风的目光转向门口那名报信的弟兄：“猴三他们人呢？”
“还在外面警戒，等您示下。”
“让他们把东西藏好，然后化整为零，全部撤回来。告诉猴三，从现在起，所有人不许出门，不许联络旧友，全部给我当哑巴，当死人！”
“明白！”那弟兄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魏长风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阿雀和瑟瑟发抖的钱四、老郎中身上。
他对阿雀道：“阿雀，你留下，照顾侯爷。除了你，谁也不许靠近他半步。”
阿雀重重点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倔强。
他走到钱四和老郎中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们齐平。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那股煞气却更浓了。
“两位，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魏长风的声音沙哑，“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他盯着钱四：“钱掌柜，你是个聪明人。空心禅师为什么会留下标记？因为他也在找天玄剑留下的东西。现在东西在我们手里，侯爷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他活，我们才有可能活。”
他又看向老郎中：“老先生，侯爷的脉象你自己也看到了，油灯自己添上了油。这不是凡人手段。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烂在肚子里，忘了今晚看到的一切。否则，天宝阁和无妄寺，你觉得哪个会先找到你？”
这番话软硬兼施，直戳要害。
钱四和老郎中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求生欲。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我……我明白。”钱四颤声道，“魏爷，都听您的。”
“很好。”魏长风站起身，环顾这间小小的屋子，这里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他走到门边，背对着众人，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侯爷胆子大，爱出风头，可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敢吞下天玄剑的摊子，就一定有他的后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他醒过来。”
……
李闲的意识，并未在黑暗中。
恰恰相反，他处在一个无比“明亮”的世界。
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明亮”。他能“看”到无数条闪烁着不同光泽的丝线，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天玄城的巨网。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条人脉，一笔交易，一个秘密。
这就是他“舔”到的天玄黑市网络。
但此刻，这张网却成了他的囚笼。
一股冰冷、空无、没有任何情绪的意志，正顺着这张网的脉络，侵入他的神魂。那股意志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画师，试图将李闲这张原本色彩斑斓的“画纸”，涂抹成与它同出一源的、纯粹的“空白”。
神魂同化！
是那个空心和尚！
他的意识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神魂在“道法为食”的本能下，刚刚吞噬了黑市网络的规则碎片，正处于最脆弱、最容易被塑造的阶段。而空心的意志，正是通过这张网作为桥梁，对他展开了最致命的攻击。
空心并非要杀他，而是要“度”他。
将他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斩断七情六欲，心中空无一物的“同类”。
这种精神层面的抹杀，比死亡更可怕。
他感觉到自己的乐观、狡黠、爱出风头的性格正在被一点点剥离、磨平。那些鲜活的记忆，与兄弟们喝酒吹牛的画面，对功德气运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都在迅速褪色。
一种“万事皆空，毫无意义”的念头，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那冰冷的意志抹过他的记忆，他刚忽悠瘸了牛疙瘩，勾肩搭背吹嘘自己多牛逼的场景，画面中的笑容正在褪色……
不，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感觉不到吹牛成功后那份发自内心的得意和快乐了。
一种灵魂被掏空的恐慌攫住了他。连吹牛逼的快乐都要被夺走？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不！老子就算死，也要死得热热闹闹！怎么能变成一个无悲无喜的木头桩子！
强烈的求生欲与不甘，像一颗火星，在即将化为死灰的神魂深处，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也就在这一刻，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天籁，在他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神魂遭受高位阶‘空’之法则侵蚀，同化度17%……】
【判定：敌意行为。】
【启动应急预案……资源检测中……】
【宿主当前拥有功德：点。气运：7600缕。交互点：4150点。】
【符合系统升级条件。】
【系统即将进行第七次迭代，预计消耗功德点，气运5000缕。升级后，系统将解锁‘规则具现化’核心权限，可消耗交互点、功德或气运，将宿主意志在规则层面进行有限真实化，强行干涉现实。】
【是否确认升级？】
没有丝毫犹豫。
“升！给老子立刻升！把所有家当都砸进去！”李闲用尽全部的意志，发出了咆哮。
他现在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别说是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一把烧红的烙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确认。】
【功德-。】
【气运-5000。】
【系统开始升级……迭代进度1%……】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磅礴之力，从李闲神魂的最核心处轰然引爆！如果说空心的意志是试图将一切归于虚无的“空”，那么这股新生的力量，就是强行在虚无中开天辟地的“有”！
那是一种“心之所想，皆为真实”的霸道规则！
【迭代进度30%……】
那股冰冷的“空”之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凝滞。它仿佛遇到了天敌，开始本能地收缩、防御。
【迭代进度70%……】
李闲感觉到，自己被剥离的情感与性格，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回归！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那股胆大包天的疯狂，那股对生命最原始的热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空心留下的冰冷印记。
【迭代进度100%！】
【叮！系统升级完毕！当前等级：7.0。】
【核心权限‘规则具现化’已激活！】
李闲的意识瞬间夺回了身体的全部控制权。
他能“看”到，那股属于空心的意志，像一条受惊的毒蛇，正要顺着规则网络退走。
“想走？”
李闲的意志在神魂中发出一声冷笑。
“来都来了，不留下点什么？”
【规则具现化，启动！】
【目标：锁定侵蚀本源‘空’之法则。】
【执行意志：‘贼不走空’！】
【消耗交互点-3000。】
刹那间，李闲的神魂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循着那即将消失的链接，狠狠地抓了过去！
……
“看！侯爷的手指！”
一直死死盯着李闲的阿雀，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魏长风猛地回头。
只见躺在地上的李闲，那只原本冰冷垂落的手，五根手指，竟在此刻，一根一根，缓缓地……收紧，握成了拳头。
一股淡淡的，却无比凝实的金光，从他紧握的拳心，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