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刃:王朝秘辛 第
岭南的瘴气,是浸骨的湿毒。刚入梅岭地界,黏腻的热风便裹着草木腐败的腥气扑面而来,将随行禁军的甲胄浸得潮冷,甲叶摩擦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沈策勒住战马,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路边丛生的荆棘,带起几片枯黄的叶片。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指尖触到的皮肤,竟带着一丝冰凉的湿意。
“将军,前面就是瘴气林了。”引路的向导是个本地猎户,皮肤黝黑如炭,腰间挂着个竹编的小篓,里面装着捣碎的青蒿,“这林子邪性得很,白日里看着静悄悄的,夜里尽是毒虫蛇蚁。要是不小心吸了瘴气,不出半日,人就会浑身发热,上吐下泻,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沈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前方那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林木长得极为繁茂,藤蔓如虬龙般缠绕着树干,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王安石,老人身着素色官袍,须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却依旧脊背挺直,眼神清明。
“王相,此地凶险,您还是坐在马车里,让禁军护送着,从林外的小路绕过去吧。”沈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这瘴气林是进入岭南腹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凶险的一关,他实在不愿让王安石以身犯险。
王安石摆了摆手,接过随从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清冽的山泉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几分燥热。“无妨。”他看着眼前的瘴气林,目光深邃,“老夫身为岭南宣抚使,奉旨前来安抚土司,若连这区区瘴气林都不敢过,日后如何能让那些土司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绕路要多走三日。赵承嗣的残党在岭南经营多年,若是消息走漏,让他们有了防备,怕是会生出更多事端。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邕州,面见土司首领侬智高。”
沈策知道王安石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他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禁军下令:“所有人听着!戴上防毒面罩,腰间挂上青蒿篓,拔出佩刀,小心戒备!过了这瘴气林,我们就能抵达邕州了!”
禁军们齐声应和,动作麻利地戴上用麻布和草药制成的面罩,腰间挂上青蒿篓,手中的长刀出鞘,寒光在林间闪烁。沈策翻身下马,走到王安石身边,扶住他的手臂:“王相,小心脚下。”
王安石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沈将军放心,老夫还没那么不中用。”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入瘴气林。林子里静得出奇,只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瘴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即便是戴着面罩,也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沈策走在最前方,手中的长刀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生怕有埋伏。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右侧的草丛里传来。沈策的瞳孔骤然收缩,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从草丛里窜出,个个手持弯刀,面目狰狞,朝着众人扑来。这些人皮肤黝黑,身手矫健,显然是本地的土着,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侬智高手下的蛮兵。
“是蛮兵!保护王相!”沈策大吼一声,长刀挥舞,迎着最前面的一名蛮兵砍去。刀锋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那名蛮兵猝不及防,被一刀砍中肩膀,鲜血喷溅而出,惨叫着倒在地上。
王安石被禁军护在中间,面色依旧平静。他看着那些蛮兵,眉头微微蹙起:“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蛮兵,他们的弯刀上,淬了毒!”
沈策闻言,心头一凛。他低头看向砍中蛮兵的长刀,刀刃上果然沾着一丝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味。他不敢怠慢,长刀挥舞得愈发迅猛,刀光如练,将那些蛮兵逼得连连后退。
禁军们也纷纷出手,长刀与弯刀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之声。蛮兵们虽然悍勇,但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禁军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十几名蛮兵便被斩杀殆尽,只剩下几个受伤的,瘫在地上哀嚎。
沈策走到一名受伤的蛮兵面前,长刀抵住他的咽喉,厉声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侬智高?”
那名蛮兵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却咬紧牙关,不肯开口。沈策的眼神一冷,刀锋微微用力,割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丝鲜血。
“我说!我说!”蛮兵终于撑不住了,声音颤抖着,“是……是赵大人派我们来的!他说,只要杀了你们,就能……就能得到重赏!”
“赵大人?”沈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哪个赵大人?”
“就是……就是赵承嗣大人的侄子,赵天虎!”蛮兵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现在就在侬土司的府邸里,说……说要和侬土司联手,推翻大宋的统治,平分岭南的土地!”
沈策和王安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赵承嗣竟然还有侄子活着,而且还在煽动侬智高谋反!
“赵天虎现在在哪里?”沈策追问道。
“在……在邕州城的土司府里。”蛮兵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侬土司已经被他说动了,答应……答应三日之后,起兵造反!”
沈策的脸色沉了下来。三日之后!时间紧迫,若是不能及时阻止侬智高,岭南的战火,便会一触即发!
他不再犹豫,长刀一挥,斩断了那名蛮兵的喉咙。他转身看向王安石,沉声道:“王相,情况危急!我们必须立刻赶往邕州,阻止侬智高谋反!”
王安石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穿过瘴气林,朝着邕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邕州城的城门,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的,城门上刻着狰狞的兽面纹,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沈策和王安石赶到城下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将青石染成了暗红色,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几名蛮兵,手持弓箭,警惕地注视着城外。
“来者何人?”城墙上的蛮兵高声喝问。
沈策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宋岭南宣抚使王安石,枢密使沈策,奉旨前来安抚侬土司!快开城门!”
城墙上的蛮兵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转身跑进了城内。没过多久,城门缓缓打开,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蛮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走了出来。那壮汉身着虎皮长袍,头戴金冠,面容粗犷,眼神锐利,正是邕州土司侬智高。
侬智高走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你们就是大宋来的宣抚使和枢密使?”
王安石上前一步,拱手道:“正是老夫。侬土司,别来无恙?”
侬智高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屑:“本土司与你们大宋素无往来,何来别来无恙之说?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老夫奉旨前来,是想与侬土司商议一事。”王安石的语气平和,“赵承嗣意图谋反,已被我大宋擒杀。其残党赵天虎,如今就在贵府之中,煽动侬土司起兵造反。老夫希望,侬土司能认清形势,交出赵天虎,归顺大宋。朝廷念你治理岭南有功,定会既往不咎,还会对你加官进爵。”
侬智高的脸色骤然一变,眼神变得阴鸷:“你胡说什么?赵公子乃是忠义之士,他是来帮助本土司的!你们大宋朝廷,年年向岭南征收重税,压榨百姓,本土司早就忍无可忍了!今日,本土司就将你们拿下,献给赵公子!”
话音未落,侬智高猛地一挥手,城墙上的蛮兵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两人。城内的蛮兵也纷纷涌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沈策的脸色一沉,长刀出鞘,挡在王安石身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侬智高:“侬智高!你竟敢勾结反贼,意图谋反!你就不怕大宋的铁骑踏平邕州吗?”
“大宋的铁骑?”侬智高哈哈大笑,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就凭你们带来的这几千禁军?本土司手下有十万蛮兵,何惧之有?”
他话音刚落,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蛮兵身后传来:“侬土司说得对!沈策,王安石,你们今日,插翅难飞!”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缓缓从蛮兵身后走了出来。他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一丝阴鸷,腰间挂着一枚刻着“赵”字的玉佩,正是赵承嗣的侄子赵天虎。
赵天虎走到侬智高身边,看着沈策和王安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沈将军,王相,别来无恙啊?我叔父的仇,今日,我定要加倍奉还!”
沈砚的眼神一冷,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赵天虎!你叔父勾结北蛮,意图颠覆大宋江山,死有余辜!你如今还不知悔改,煽动侬智高谋反,他日定会同你叔父一样,身首异处!”
“身首异处?”赵天虎冷笑一声,“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今日,我就要让你们死在邕州,让你们知道,我赵氏子弟,不是好惹的!”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杀!给我杀了他们!”
蛮兵们立刻挥舞着弯刀,朝着两人扑来。沈策的长刀挥舞得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刀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斩杀着冲上来的蛮兵。王安石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依旧面色平静,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战局。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赵天虎和侬智高的脸色同时一变,转头望向城外。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漫天尘土,一面明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的“宋”字,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生辉。
“是大宋的援军!”沈策的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侬智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城外越来越近的援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大势已去。
赵天虎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看着侬智高,厉声喝道:“侬智高!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令让蛮兵抵抗啊!”
侬智高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蛮兵,又看了看城外的援军,终于崩溃了。他猛地跪倒在地,对着王安石和沈策磕头:“王相!沈将军!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赵天虎的谗言,意图谋反!求你们饶我一命!我愿意归顺大宋!”
赵天虎见状,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侬智高,怒声骂道:“懦夫!你这个懦夫!”
他转身想要逃跑,却被沈策一脚踹倒在地。沈策的长刀抵住他的咽喉,眼神冰冷:“赵天虎,你插翅难飞了!”
赵天虎看着抵在咽喉的长刀,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城外的援军已经赶到,为首的将领正是苏澈。他翻身下马,走到沈策和王安石面前,躬身道:“王相!将军!属下奉沈统领之命,率领五万禁军,前来支援!”
沈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跪倒在地的侬智高和被擒的赵天虎,沉声道:“将赵天虎打入囚车,严加看管!侬智高,念你迷途知返,暂且饶你一命。日后,你需得安分守己,治理岭南,若再有二心,定斩不饶!”
侬智高连忙磕头:“谢王相!谢沈将军!小人日后定当安分守己,绝无二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邕州城的城墙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沈策和王安石并肩而立,望着城外的援军,心中充满了欣慰。
岭南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但沈策知道,这并不是结束。赵承嗣的残党虽然被肃清,但大宋的江山,依旧需要有人守护。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坚定。
为了大宋的国泰民安,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他愿执剑一生,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