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赵珺仁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定音锤,“按计划,霆安、潘燕先行出发,前往正北预设地点。隐匿行踪,预留充足时间布设机关,务必精准。嘉诺与我,半炷香后出发,绕行至骨林东南侧边缘待命。泊禹、星月、沐泽,你们三人留在此处,密切关注西南方向巡逻队的变化。辰时三刻,无论其他方向是否准备就绪,按计划准时发动!”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沉缓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前路凶险,变数丛生。但铭磊身陷囹圄,等待我等援手。诸位同道,望各自珍重,依计而行,互为犄角,同去同归!”
姬霆安与潘燕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同时起身,将分装好的机关器物迅速而有序地收入特制的隔味敛息囊中,对着赵珺仁及留下的三人抱拳一礼,身形一闪,便如两道轻烟般没入岩壁外昏沉的光线与嶙峋怪石的阴影之中,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陈嘉诺深吸一口带着寒意与死气的空气,站起身,指尖游走的冰蓝丝线瞬间完全内敛,整个人气息变得晦涩不明,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赵珺仁向他微一颔首,两人亦相继动身,沿着与姬霆安他们截然不同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凹陷据点内,顿时只剩下楚沐泽、林泊禹和上官星月三人。
那堆篝火的余烬早已冰冷,只剩下一捧灰白。上官星月再次捧出“青木源心”,翠绿色的光晕柔和地铺展开,努力将三人笼罩其中。然而在这片被浓烈死气笼罩的土地上,这件生机盎然的宝物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光晕范围比平时缩小了近半,光芒也显得有些黯淡。但那股精纯的生机与宁神之力,依然如同暗夜中的微弱烛火,顽强地抵御着从枯骨林方向无孔不入渗透过来的、令人心神涣散的冰冷与死寂。
楚沐泽背靠冰冷的岩壁,闭上了眼睛。他并非在休息,而是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精细的枯骨林东北区域地图,最后一次反复推演潜入和营救的每一个步骤。白骨通道的每一个拐角,可能隐藏暗哨的骨丛阴影,冰傀守卫的警戒范围与反应模式,囚禁铭磊那间核心冰屋可能的结构(基于外部观察和对玄冰阁习惯的推测)以及破门、制敌、救人的各种可能方案……海量的信息在他脑中如同棋局般排列、组合、演变,预判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应对策略。他的太阳穴微微跳动,显示出精神力的高度集中。
林泊禹则显得坐立难安。他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不停变换着站姿,时而伸长脖子向枯骨林方向极力眺望,时而侧耳捕捉风中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常声响,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时而紧握成拳,青筋毕露,时而又无力地松开,在身上无意识地搓动。这不是恐惧,而是纯粹的力量在等待爆发前无处宣泄的憋闷与焦躁。
上官星月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两人截然不同的情绪波动。她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泊禹师兄,暂且平心静气。沐泽师兄已探明前路,我等依计行事,方能成事。稍后突围,还需仰仗你的勇力,此刻更需蓄养精神。”
林泊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瓮声瓮气地应道:“星月妹子说的是,俺就是……这等着心焦,浑身力气没处使。”他努力学着楚沐泽的样子,靠着岩壁坐下,也闭上眼睛,但那不断滚动的眼球和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上官星月又将温和的目光转向看似平静的楚沐泽。她能感觉到,在那副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外表下,精神早已如同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限。那不仅仅是执行任务的专注,更混杂着对出生入死的兄弟生死未卜的极致担忧,如同暗流在冰面下汹涌。她没有再出言打扰,只是默默地将“青木源心”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更多地向楚沐泽的方向倾斜,让那份温和而坚定的生机之力,如同无声的涓流,缓缓滋养着他过度消耗的心神。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枯骨林方向,偶尔传来鳞爪族巡逻队交接时短促而含混的呼喝,以及骨林深处那永不停歇的、如同万千冤魂哀泣的风声。远处天际,隐约有大型凶禽掠过浓雾时发出的尖锐啼鸣,但很快便被这片死地的寂静所吞没。
辰时二刻。
楚沐泽骤然睁开了双眼,眸中清明锐利,所有疲惫与焦躁在这一刻被彻底压下。他侧耳,如同最警觉的夜枭,捕捉着风带来的细微声响,片刻后,低声确认:“西南方向,第三巡逻队刚过去,按此前规律,下一队巡逻至此,应在辰时三刻之后。间隙将至。”
林泊禹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般瞬间弹起,阔剑已稳稳握在手中,一股沉浑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腾而起。上官星月也立刻起身,将“青木源心”小心收至贴身处,双手之中已各扣住了数枚功效不同的灵符与丹药,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
三人悄无声息地移至凹陷边缘,伏低身形,目光如同利箭,穿透稀薄晨雾与地面起伏的阴影,死死锁定了枯骨林西南侧那片即将出现防御空白的区域。楚沐泽以极低的声音,再次快速确认了几个关键参照物——一株异常高大、形似某种史前巨兽扭曲颈椎的苍白骨柱,一片因频繁踩踏而颜色略浅、形成隐约路径的地面,以及更深处,骨林缝隙间隐约透出的、代表玄冰阁营地所在的微弱冰蓝色反光。
最后的等待。空气凝滞,每一息都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泊禹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了些许,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上官星月捏着符箓的指尖微微收紧,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楚沐泽则彻底化为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连胸腔的起伏都微不可察,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枯骨林内那永无止境的呜咽风声,似乎极其诡异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顿点。
就是此刻!
仿佛心有灵犀,又或是精确计算下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