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节点秘境:时辰将至
卯时末刻,十万大山上空堆积的铅云勉强透出一丝灰白,试图宣告黎明的到来。然而,这片天光在触及枯骨林上空时,却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由死寂气息凝聚的壁垒。那片由无尽森白骨骼构筑的死亡森林,自身便是一座巨大的结界,将本就微弱的晨曦过滤、扭曲,最终洒落下来的,只剩一片毫无暖意的、病态的青灰色光线,吝啬地点缀在嶙峋骨茬与灰黑岩土地上。
临时据点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最后的准备正在无声却高效地进行,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箭在弦上的紧绷。
姬霆安半蹲于地,面前一块深色油布上,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整齐陈列着他们此刻所能依仗的、为数不多的“奇兵”:七枚龙眼大小、表面铭刻着爆裂符文的“雷火子”;三颗色泽灰暗、触地即会释放浓密障目烟雾的“迷踪烟丸”;以及几段特制的、燃烧缓慢且几乎不产生烟雾和明显气味的引线。他的手指稳定得异乎寻常,用一把细如发丝的镊子,精准地将引线连接到机关核心,不时调整着机括的微妙张力,确保万无一失。潘燕跪坐在他身侧,全神贯注地协助固定部件,她的呼吸轻缓到几乎停滞,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追随着姬霆安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偶尔会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提醒:“左侧三号机括的触发角度再偏右半度,确保冲击波能覆盖最大范围……风向似有变,东北风,风速在增加。”
姬霆安指尖微调,头也不抬地低应:“嗯,迷踪烟的扩散速度和范围会受影响,需将引爆时序压得更紧。雷火子制造初次混乱后,两息内,迷踪烟必须在上风位释放,方能达到最佳遮蔽效果。”他拿起最后一枚约鸽卵大小、表面有着奇异螺旋纹路的金属球——那是仅存的“音啸雷”,其作用并非杀伤,而是产生足以干扰心神、甚至短暂破坏某些音律传讯或探测手段的尖锐音波,“此物留作后手,若感知到特殊波动,或可用来制造更大的混乱。”
另一边,陈嘉诺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尊冰雕。他虚抱于丹田前的双手指尖,原本明灭不定的冰蓝色寒气已被强行收束、驯化,凝聚成数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如实质的冰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游动、交织。他在进行一项极其危险的尝试——模拟玄冰阁功法的外在灵力特征,尤其是“寒魄指”的锐利与“冰锁诀”的阴寒禁锢之意。这并非真正的修炼,而是形似神非的模仿,对灵力控制力的要求达到了苛刻的程度。他光洁的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不自然的低温,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迟缓。
赵珺仁静立于陈嘉诺身侧稍后的位置,并未直接插手,但体内鸿蒙道珠正以一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旋转,释放出缕缕混沌气息。这股气息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如同一个无形而包容的力场,悄然抚平陈嘉诺因强行模拟异种灵力而在经脉中产生的细微涟漪与冲突,同时将他散发出的模拟波动边缘“模糊化”,使其更难以被追溯源头,增加了伪装的欺骗性。
上官星月已将“青木源心”暂时收起。她正跪坐在地上,面前铺开一块素白绢布,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几种丹药。她动作轻柔而专注,将止血生肌的“回春散”、驱除阴寒邪毒的“赤阳丹”、快速补充真元的“聚气丸”分别装入几个小巧的皮质囊袋。最后,她格外小心地拿起两枚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宁神檀香的“安魂符”,用柔软的丝绢分别包好,起身先递向楚沐泽和林泊禹。
“沐泽师兄,泊禹师兄,”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目光尤其在楚沐泽缺乏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这两枚安魂符请贴身收好。若遇魂力冲击或心神动荡,可含于舌下,能助你们稳住灵台,保持清明。”她顿了顿,看向楚沐泽,“你的伤势……”
楚沐泽接过那尚带着上官星月指尖微温的符箓,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迎上对方担忧的目光,轻轻摇头,语气平稳而肯定:“星月师姐放心,药力已化开,不影响行动。多谢。”他没有多言,但微微颔首的动作已表达了一切。他随即继续手头的工作:检查飞爪钩索的每一个卡扣,将淬毒与无毒的钢针分门别类放入衣内特制夹层,确认靴底和护腕内侧的暗刃弹出顺滑无声,甚至将束发的普通皮绳换下,系上了一根内嵌乌金细丝、关键时刻可作它用的特制发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精准,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肌肉记忆,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而是一次寻常的侦察任务。唯有在他抬眸望向枯骨林深处时,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关乎至亲安危的焦灼。
林泊禹的准备工作则显得简单粗暴许多。他正用一块浸了保养油的软皮,一遍又一遍,极其用力地擦拭着那柄门板似的阔剑厚重剑身。乌沉沉的剑刃在昏暗中反射不出耀眼寒光,却自有一股沉浑的杀伐之气。剑脊上几处与强敌碰撞留下的细微白痕,被他粗糙如锉刀的手指反复摩挲,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决心乃至怒意,都提前灌注到接下来的每一次挥砍之中。他偶尔会抬起铜铃大眼看向楚沐泽,厚实的嘴唇嗫嚅几下,似乎想吼两句提气的话,或者拍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慰,但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意味不明的低哼,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在这沉默而紧张的空气中悄然滑过。当姬霆安将最后一截引线仔细收拢,潘燕在心中将布设方位与引爆次序默念到第三遍确认无误;当陈嘉诺指尖游走的冰线终于稳定下来,模拟出的阴寒波动虽徒具其形、缺乏真正的玄冰内核,但已足以在混乱中以假乱真;当楚沐泽将最后一枚三棱透骨针无声卡入臂弩的箭槽,林泊禹将阔剑稳稳背负于身后,发出沉闷的金属贴合声……赵珺仁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每一张同伴的面庞。看到的并非是无所畏惧的昂扬,而是疲惫难以掩饰下的极致专注,是紧张包裹之中的孤注一掷。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悲壮渲染的情绪,只有一种风暴将至前,于寂静中达成共识的、令人心悸的凝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