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团顶层最大的环形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微妙的紧绷。这是何紫妍接任董事长后,第一次主持的、涉及重大战略决策的正式董事会。巨大的椭圆形红木桌光可鉴人,映照着在座每一位董事神色各异的脸庞。阳光从弧形落地窗倾泻而入,却仿佛被室内凝滞的空气所阻隔,带不来丝毫暖意。
何紫妍端坐主位,一身深海蓝的定制西装套裙,衬得她肤白如玉,气质清冷。她左领上那枚铂金董事长徽章,在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光芒。她没有急于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在座所有人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傅天融坐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姿态沉稳,如同定海神针。
会议议程进行到第三项,关于一项涉及巨额资金的海外矿产并购案。提出议案的,是之前与傅宇奇往来密切、在清洗中侥幸未被波及但势力已大不如前的董事,赵德明。他年近五十,头发梳得油亮,此刻正挺直了腰板,试图重现往日的几分影响力。
“各位董事,”赵德明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激情,“‘赤道矿业’这个项目,我们跟踪了将近一年!储量报告清晰,开发前景广阔,一旦成功拿下,将极大缓解我们集团在上游原材料领域的被动局面,战略意义重大!虽然前期投入巨大,但回报率预期非常可观!我认为,这是我们傅氏实现跨越式发展、抢占全球资源制高点的关键一步,必须抓住时机,尽快推进!”
他身后的助理配合地在大屏幕上展示着精心制作的ppt,各种诱人的数据图表轮番出现,极力渲染着项目的美好前景。
几位与赵德明仍有利益勾连或思想保守、倾向于扩张的董事,开始微微颔首,低声交换着赞同的意见。会议室里的气氛,似乎正朝着赵德明期望的方向倾斜。
何紫妍始终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点着面前摊开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是林助理提前准备好的、关于“赤道矿业”的深度尽职调查报告。
待赵德明陈述完毕,满怀期待地看向她时,何紫妍才缓缓抬起眼帘。她没有看赵德明,而是将目光投向全场,声音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董事的陈述很精彩,前景描绘得也很动人。”
她微微停顿,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冷静:
“但是,商业决策,不能只靠激情和蓝图。让我们回到最基本的数据和逻辑。”
她轻轻滑动平板,将几份关键数据和图表投射到中央大屏幕上,赫然是与赵德明展示的ppt截然不同的内容。
“首先,关于储量报告。”何紫妍的指尖点在一份第三方权威地质评估机构的备注上,“这份报告在关键参数取值上,采用了过于乐观的模型,其可信度存疑。更重要的是,该矿藏位于地质活动频繁带,开采难度和成本,远比赵董事展示的要高昂得多,这一点,在附注的小字里有提及,却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赵德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其次,关于开发前景。”何紫妍切换画面,是一张复杂的国际政局和矿业政策分析图,“该项目所在国政局并不稳定,新任政府正在推动资源国有化法案,海外投资风险极高。我们投入巨资后,很可能面临政策突变、甚至被强制收回的风险。这一点,赵董事的议案中,为何没有进行充分的风险评估和预案分析?”
她的质问条理清晰,直指要害。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之前那些微微颔首的董事,也收敛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何紫妍的目光终于落在赵德明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关于回报率。赵董事引用的回报率模型,是基于极其理想化的市场价格和开采进度计算的。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国际市场趋势和该矿种的实际供需数据,未来三年,价格下行压力巨大。同时,”
她再次切换画面,展示出一份复杂的财务模型,“如果将真实的开采成本、政策风险溢价、以及必要的避险资金成本全部计入,这个项目的内部回报率(IRR)将远低于集团要求的最低投资门槛,甚至存在本金亏损的极大可能。用数百亿的资金,去博一个不确定性极高、且大概率亏损的项目,这不符合傅氏现阶段稳健与创新并重的发展战略,更不符合所有股东的根本利益!”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赵德明和那些原本支持此案的董事心上。何紫妍没有提高声调,没有情绪化的指责,仅仅是用更详实的数据、更严谨的逻辑、更全局的视野,便将那份看似美好的议案,剖析得漏洞百出,风险尽显。
赵德明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在对方那绝对的数据和事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何紫妍没有再给他机会,她收回目光,看向全场,声音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
“综上所述,基于目前的信息和风险评估,我反对推进‘赤道矿业’并购案。这项议案,不予通过。”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何紫妍环视一周,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傅氏的发展,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创新和精准的投资,而不是盲目激进的扩张。希望各位董事,今后在提交议案时,能够提供更全面、更客观、更负责任的评估报告。散会。”
董事们陆续起身,沉默地离开会议室。看向何紫妍的目光中,最后一丝潜在的轻视或试探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混合着敬畏与信服的凝重。
傅天融操控轮椅来到她身边,低声说:“处理得很漂亮。”
何紫妍微微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这第一次正式董事会的立威,她凭借的不是何家的背景,也不是董事长的头衔,而是实打实的专业能力、缜密思维和对集团利益的绝对守护。
新王的权杖,已不仅仅是象征,而是化为了她手中精准解剖风险、指引方向的利器。经此一役,她在傅氏董事会中的权威,才算是真正地、坚不可摧地树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