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得张丽涵喘不过气。何政霆那句“张家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之一!”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本就因震惊而脆弱不堪的心房。
她不是张家的女儿。
她是京城何家失散二十三年的血脉。
张家,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刻意隐瞒,利用了她二十三年。
这些信息,如同海啸般汹涌袭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认知堤坝。她僵立在原地,手中那份冰冷的dNA报告仿佛有千钧重,几乎要灼伤她的指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而无序地擂动,撞击着空洞的躯壳。
傅天融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担忧地看着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隔音的玻璃罩中,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思绪在尖锐地嘶鸣。
亲生父母……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对自称是她生身父母的人。何政霆,气度威严,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愧疚与激动;云婉清,泪眼婆娑,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和那颗一模一样的泪痣,像是最残酷又最确凿的证据。他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是如此真实,灼烫着她的视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而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撞着她冰封的情感壁垒。那是血脉深处最本能的呼唤,是一种她从未在张家父母眼中看到过的、毫无保留的珍视与痛惜。她竟然……真的有生物学上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他们找了她二十三年?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笼罩她二十三年人生的、名为“不被爱”的阴霾,让她在巨大的震惊中,隐隐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感到恐慌的、隐秘的激动和……渴望。
可是,张家……
思绪猛地一转,如同从短暂的暖阳下瞬间坠入冰窟。张建国和王秀娟那张写满算计与冷漠的脸,张丽娜那骄纵蛮横、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对她所有的忽视、苛责、利用,如同电影画面般一帧帧闪过——逼她替嫁时的“苦口婆心”,项目成功后跑来争抢婚约时的无耻嘴脸,还有从小到大,那永远偏向张丽娜的、理所当然的不公……
如果……如果他们早就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那么,这一切的薄待与利用,就不再仅仅是“偏心”,而是彻头彻尾的、冷酷无情的欺骗与掠夺!他们偷走了她原本可能拥有的、在亲生父母呵护下成长的幸福人生,让她在缺爱与利用中挣扎了二十三年!甚至在她嫁入傅家、看似有了依靠之后,还想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怨恨,如同地狱之火,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与委屈。为什么?凭什么?!
那她又是谁?
夹在这突如其来的血缘和充满欺骗的过去之间,张丽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自我的撕裂。过去的二十三年,她努力扮演着“张家女儿”的角色,即使不受待见,她也曾试图去迎合,去争取那微乎其微的认可。她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情感依托、甚至她对“家”的定义,都建立在“张丽涵是张家女儿”这个基础上。
可现在,这个基础被彻底粉碎了。
她不再是张丽涵(张家的),那她应该是谁?何丽涵?这个陌生的姓氏,代表着一段完全空白的过去和一个她无法想象的、显赫却复杂的家族。她该如何面对这对突然出现的、情感浓烈得让她无所适从的亲生父母?该如何消化这二十三年的错位人生?又该如何处理与张家那笔充斥着利用与欺骗的糊涂账?
未来,像一团被强行塞入她手中的、杂乱无章的毛线,她找不到线头,看不清方向,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混沌。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回握住傅天融的手,仿佛他是这混乱旋涡中唯一的锚点。她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探寻和深深的依赖。她的人生已经因为傅天融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不容易才在傅家站稳脚跟,与他在风雨中建立起相濡以沫的感情。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会打破他们刚刚获得的平静吗?
傅天融读懂了她的眼神,他用力回握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沉稳,无声地传递着他的支持:“无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的妻子,张丽涵。”
但这并不能立刻抚平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张丽涵闭上眼,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混乱的思绪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冲撞、旋转——对亲生父母的激动与陌生,对张家养父母(或许该称为“冒充者”)的怨恨与心寒,对过去人生的质疑,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需要时间。
她需要空间。
她需要……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事实。
她猛地睁开眼,避开何政霆和云婉清那充满期盼与愧疚的目光,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坚持:
“对不起……我……我需要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