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屯死寂的空气,被曹山林和那报信汉子的到来搅动起一丝微澜。几扇紧闭的木门吱呀作响,露出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眼睛。曹山林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沉稳地指挥着几个胆大的村民,用能找到的木料和石块,勉强加固着屯子南面栅栏的几处最大缺口。他刻意放大了动作和声音,仿佛在向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宣告——援兵来了,但力量有限,主要目的是固守和撤离。
与此同时,狩猎队的其他成员,已经如同利刃般,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屯子外围的密林雪原。
栓子和铁柱负责的北面和东面林区,是狼群活动最频繁的区域。两人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避开狼群常规的巡逻路线,在几处狼群标记过的领地边缘和可能的饮水点附近,设下了致命的陷阱。
他们使用的诱饵,是赵老蔫出发前特意配置的秘方——将冻硬的野兔内脏捣碎,混合了烈性的狼麻子粉末和少量血腥草汁液。这东西对狼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气味浓烈而特殊,能在寒风中飘出很远,但不同狼群个体或家族之间,往往会因为争夺这种高刺激性的“美食”而产生矛盾和冲突。
栓子选择了一处位于两个狼群标记点中间的林间空地,将诱饵小心地放置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他自己则携带七九步枪,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空地边缘一棵高大的落叶松,浓密的枝叶和身上的白色伪装服将他完美隐藏。铁柱则埋伏在另一侧稍远处的雪窝中,负责警戒和策应。
时间在寒冷的等待中流逝。林间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阵细微的踩雪声由远及近。率先被诱饵气味吸引来的,是三条体型中等的灰狼,它们属于同一个家族,显得十分警惕,围着空地边缘逡巡不前,不断耸动着鼻子,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岩石上那团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暗红色物体。
其中一头较为强壮的狼似乎按捺不住诱惑,低吼一声,试探性地向前迈了几步。另外两头狼立刻发出警告性的低嚎,似乎在制止它。
树上的栓子,呼吸平稳,手指虚搭在扳机上,冰冷的枪口透过枝叶缝隙,牢牢锁定着那头试图向前的狼。但他没有开枪,他在等,等更大的鱼。
果然,这边的骚动很快引来了另一伙狼。四头体型更为硕大、毛色更深、眼神也更加凶悍的狼从东面的林子里钻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头肩高接近成年男子腰部、左耳缺了一块的壮年公狼,它显然是另一个小家族的头狼。
新来的狼群看到岩石上的诱饵和那三头先到的狼,立刻发出了充满威胁的咆哮,宣示着对这块区域和食物的主权。先来的三头狼也不甘示弱,龇牙咧嘴地回以低吼。双方在空地边缘对峙起来,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争夺的焦点,自然是那块诱饵。
缺耳头狼显然更具侵略性,它低吼一声,身后的三头狼立刻呈扇形散开,试图包抄。先来的三头狼在数量劣势下,显得有些退缩,但依旧不肯放弃。
就在双方僵持,注意力都被诱饵和彼此吸引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声,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子弹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钻入了那头缺耳头狼身旁、一头正龇牙咆哮的壮狼的眼窝!那狼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毙命倒地,鲜血和脑浆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杀,让对峙的狼群瞬间炸锅!
惊恐的嚎叫声四起!剩下的六头狼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四散奔逃,再也顾不得什么诱饵和领地之争!它们搞不清楚攻击来自何方,只能凭借本能逃离这片突然变得危险的区域。
栓子没有追击,他迅速拉动枪栓,退壳上膛,冰冷的眼神扫过混乱的狼群,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死神,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而那块被争夺的诱饵,依旧静静地躺在岩石上,散发着致命的气味,仿佛在嘲笑着狼群的愚蠢与贪婪。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埋伏在另一侧的铁柱也听到了动静。他所在的位置附近,也有狼群被诱饵吸引,但规模较小,只有四五头。听到北面的枪声和狼群惊恐的嚎叫,这几头狼明显受到了惊吓,变得焦躁不安,围着诱饵打转,却不敢轻易上前。
铁柱没有栓子那样的耐心和精准,他瞅准一个机会,当一头狼因为焦躁而稍微脱离群体时,猛地从雪窝中探出身,手中的十六号猎枪发出了怒吼!
“轰!”
大片的霰弹泼洒出去,虽然距离稍远,大部分铁砂落了空,但仍有少数击中了那头狼的后臀和腿脚!那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拖着流血的后腿,没命地逃向了密林深处。
这一枪,虽然未能致命,却如同在惊魂未定的狼群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让它们彻底失去了方寸,狼狈逃窜。
初战告捷!
栓子和铁柱没有恋战,迅速清理了现场留下的些许痕迹(主要是弹壳),取回了未被动用的诱饵,按照预定计划,撤向了下一个预设的伏击点。
这一轮袭击,虽然只击毙一头,击伤一头,但对狼群心理上的打击是巨大的。它们第一次在自己的领地上,遭遇了如此精准、诡异而致命的攻击,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恐惧和猜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尤其是那头被狙杀的壮狼,属于缺耳头狼的核心家族,它的死亡,必然会在狼群内部引发波澜。
与此同时,在西面陡峭的山崖区域,赵老蔫正带着二嘎,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狩猎。
相比栓子那边的枪声激烈,这里显得格外静谧。赵老蔫凭借老道的经验,仔细搜寻着老豹留下的蛛丝马迹——岩石上细微的爪痕,灌木丛中几根不易察觉的深色毛发,以及一处位于背风凹地、被清理得很干净的、带有浓烈豹尿标记的休息点。
“二嘎,看这里。”赵老蔫指着一处位于两块巨石缝隙间的、略显光滑的路径,“这是那老东西经常走的路,它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把钢丝套索埋在这里,注意伪装,不能露出任何金属反光。”
二嘎紧张而认真地听着,学着赵老蔫的样子,将带来的高强度钢丝套索小心地埋在薄薄的积雪下,两端固定在巨石根部,并用枯草和雪末进行精细的伪装。
接着,赵老蔫又在几处老豹可能伏击猎物的制高点和视野开阔处,设置了压发式的捕兽夹。这些夹子力道惊人,上面覆盖着轻薄的雪层和落叶,一旦踩中,足以夹断豹腿。
最后,他们在陷阱的核心区域,放置了最为新鲜的狍子内脏作为终极诱饵。浓烈的血腥气在山崖间的寒风中弥漫开来,对于嗅觉灵敏的老豹而言,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记住,对付这种成了精的老豹,耐心比什么都重要。”赵老蔫低声告诫二嘎,“它比狼更狡猾,疑心更重。我们布下网,然后就要像石头一样等着,等它自己撞进来。”
二嘎重重地点头,感受着指尖因为紧张而传来的冰凉。他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的,是一场与山林中最顶级猎手之间的生死博弈。
当夜幕缓缓降临,笼罩黑水屯和周围的山林时,狩猎小队的第一轮行动暂告段落。
屯子里,曹山林安抚了部分村民,并组织起几个胆大的青壮,手持火把和简陋的武器,在加固后的栅栏内巡逻,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给死寂的屯子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而屯外的密林和山崖间,狼群的嚎叫声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嚣张,多了几分惊疑与不安。那头狡诈的老豹,则依旧隐藏在黑暗深处,幽绿的眼睛扫视着它的领地,空气中那诱人的血腥气,既让它垂涎,也让它那多疑的本能发出了警告。
初战显成效,狼群的锐气受挫,内部埋下隐患。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无论是集群的恶狼,还是独行的豹影,都不会轻易放弃这片已经被它们视为猎场的土地。狩猎队的网已经撒下,接下来,将是更残酷、更考验耐心与智慧的猎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