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星陨台的祭坛边缘,手中那枚由劫灰与星陨铁熔铸的共振钥匙还带着余温。他没有立刻激活它,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断裂的塔心石安静地躺着,表面浮现出细微的裂纹,像是某种回应。
他知道,玄尘子已经察觉到了。
钥匙插入阵眼的瞬间,整座祭坛亮起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沉睡的血脉被唤醒。地面轻微震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久未开启的棺椁被人推开。夜澜迈步走入中央,脚步落在石板上没有发出声音,仿佛这片空间连回音都拒绝容纳。
一道身影从光幕中走出。
玄尘子站在祭坛西侧,星月道袍破损不堪,左脸上的黑色脉络缓缓蠕动,像有生命般游走于皮肉之下。他的眼睛却依旧清明,目光落在夜澜脸上时停顿了一瞬。
“你来了。”他说。
夜澜没回答。他将塔心石放在阵眼旁,双手垂在身侧。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玄尘子开口,声音低缓,却不容置疑,“仪式已到最后一环,混沌之力即将反扑。若我不完成献祭,北域将在三日内崩塌。”
“我知道。”夜澜终于说话,“我也知道你是谁。”
玄尘子眉头微动。
“你是玄尘宗太上长老,三百年前九位守护者之一。为了封印混沌,你吞噬了八位同僚,却被最弱小的月神守护者以命相搏,种下轮回蛊。你活下来了,但也开始腐化。你不是堕落,是被迫走到这一步。”
夜澜每说一句,玄尘子的脸色就沉一分。
“你还安排了我的重生。”夜澜继续道,“母亲的耳坠里藏着幻天塔的印记,寒渊那一剑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让我死,是为了让塔觉醒。你看着我挣扎,看着我复仇,看着我把所有线索拼在一起——就是为了今天。”
玄尘子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痛意。
“我没有选择。”他说,“混沌不会给人选择。我只能赌一个未来,赌你会回来,会走完这条路,会接过这一切。”
“那你赌错了。”夜澜抬手,冰雷双脉同时运转,掌心凝聚出一团交织的灵力,“我不是来继承你的牺牲的。我是来打断它的。”
玄尘子摇头:“你以为这是控制?这是责任。当命运落到你肩上时,没人能逃开。”
“责任?”夜澜冷笑,“你让我背负三十年的恨,独自醒来,独自战斗,独自面对亲人背叛、师门抛弃。你说这是责任?这是惩罚。”
“我只是给了你机会!”玄尘子声音提高,“若非我布局,你早已魂飞魄散!若非我留下塔心石指引,你根本找不到幻天塔!我为你铺好了每一步,只等你走上终点——”
“可我没让你替我决定终点!”夜澜猛然踏前一步,脚下石板炸裂,“你说我是救世之钥,可钥匙不该有心吗?你算尽一切,却忘了问我想不想走这条路!”
空气凝固。
玄尘子盯着他,许久才开口:“你想怎样?放任混沌复苏?让亿万生灵陪葬?”
“不。”夜澜摇头,“我要换一条路。”
“没有别的路。”玄尘子语气转冷,“只有这一条。要么你接下我的命,要么一起毁灭。”
夜澜沉默几秒,忽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冰纹面具。
右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肤焦黑扭曲,那是雷劫留下的伤痕。他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清楚,这是我活着的证据。不是棋子的标记,是人的代价。你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者,一个听话的工具。但我不是。”
玄尘子嘴唇颤了颤。
“你说牺牲是为了守护。”夜澜声音低了下来,“可真正的守护,是让人活下去,而不是逼人去死。你可以为大局献身,但不能拉上我一起。我不是你补全计划的最后一步。”
“逆徒!”玄尘子怒喝,苍冥剑出鞘半寸,剑身渗出黑色黏液般的物质,“你懂什么?三百年来我日日承受蛊虫噬心之痛,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怪物!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换来一线生机——而你,竟要毁掉它?”
“我不毁。”夜澜站直身体,“我改。”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冰雷之力迅速凝聚成锁链形态,直接冲向祭坛核心的灵脉连接点。
“住手!”玄尘子暴喝,左手一挥,一股黑雾迎面扑来。
夜澜侧身避开,左手结印,幻天塔第六层瞬间开启,天机洞察全力运转。眼前画面一闪——灵脉走向、能量节点、献祭阵枢的位置全部浮现。他右脚猛跺,整个人如箭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掌中灵锁精准扣入主阵枢纽。
咔!
一声脆响,整个祭坛剧烈震颤,原本平稳流动的灵流骤然中断。
玄尘子踉跄后退一步,嘴角溢出黑色液体。
“你……竟敢强行切断仪式连接?”他瞪着夜澜,眼中第一次出现震惊,“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混沌会提前苏醒,整个北域都将陷入混乱!”
“我知道。”夜澜站稳身形,呼吸略微急促,“但我更知道,如果你死了,就真的没人能阻止它了。”
“你不明白……”玄尘子握紧苍冥剑,声音沙哑,“我必须死。只有用我的魂魄作为锚点,才能彻底封死裂缝。”
“那就别死。”夜澜盯着他,“留下来,和我一起想办法。你教过我第一式剑诀,教我如何护住心脉,教我在绝境中求生。现在轮到你了——学会活着。”
玄尘子怔住。
“你说你是最后的清明。”夜澜一步步走近,“那就用这份清明告诉我,除了死,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别再把我当成需要被安排的孩子。我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替代品。”
玄尘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夜澜停下脚步,距离他只剩五步。
“我不杀你。”他说,“也不让你死。你要看着我走出自己的路。这才是对你当年选择的审判。”
风穿过祭坛,吹动两人衣角。
玄尘子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血味。
“好……好一个不听话的徒弟。”他缓缓举起苍冥剑,剑尖对准夜澜,“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夜澜没有退。
他双手摊开,冰雷之力在掌心旋转,形成两团不断压缩的能量球。
“随时奉陪。”
两人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灵力碰撞产生的气浪掀起步下的碎石。祭坛四周的符文接连亮起,又接连熄灭,像是在预示即将到来的风暴。
玄尘子左脸的黑脉剧烈跳动,眼中同心圆纹路缓缓展开。
夜澜右脸的伤疤微微发烫,体内的双生灵脉进入高度同步状态。
他们彼此盯着对方,一如三十年前师徒初见。
却又像永世不再相认。
玄尘子开口,声音冰冷。
“你真以为,凭你现在这点本事,就能违逆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