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日子,简单得像一泓清泉,却又充实得让人忘了时光流转。
林小满每日跟着楚狂歌学剑,却并非练那些一招一式的剑招,而是学着如何用那颗新生的剑心,去驾驭那十三柄性情各异的剑。
这比她想象的,要难上百倍。
“剑阵的根基,从来不是摆个花里胡哨的形状。”楚狂歌斜倚在歪脖子树上,一边慢悠悠地晃着酒葫芦,一边指点,“是要让每柄剑的‘意’,在特定的位置上产生共鸣,交织成一片独属于你的‘域’。域成,则阵成。”
他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浑圆的圈,又在圈上错落点了十三个墨点。
“你的十三柄剑,各有脾性。无尘剑温润如古玉,归真剑包容似江海,十柄守剑各有侧重,或守或攻,或锐或厚。至于那枚晶石……”楚狂歌顿了顿,捻着胡须笑了,“现在该叫它‘封界剑’了,空间与封印之力并存,是个闷声干大事的性子。”
“你要做的,是对症下药。”他用枯枝戳了戳地上的墨点,“对付幽冥宗那帮玩魔气的杂碎,就以归真剑为核心,七柄守剑布成七星之位,摆一座‘净魔剑阵’。归真剑的净化之力为引,守剑们的剑意做循环,生生不息,能把魔气绞杀得片甲不留。”
“遇上速度快的刺客流,就用无尘剑配三柄柔属性的守剑,布‘缠丝剑阵’。剑意如蛛丝,看似柔弱,却能缠得对手寸步难行。”
“碰到铜皮铁骨的硬茬子,便让封界剑牵头,四柄破甲守剑为辅,摆‘破甲剑阵’。空间之力撕裂防御,守剑剑意专攻一点,再硬的乌龟壳也能给你敲碎。”
林小满听得入了神,眼睛亮晶晶的:“那要是遇上全能型的对手,该怎么办?”
楚狂歌闻言,咧嘴一笑,眼中闪过几分意气风发:“那就用全阵——十三剑齐出,布‘归墟剑阵’。”
“归墟剑阵?”林小满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泛起一阵向往。
“没错。”楚狂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这是老子年轻时瞎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十三柄剑对应十三种剑意,相生相克,循环往复,自成一方剑域。在这剑域里头,甭管是法宝还是秘术,凡是非剑之物,都会被死死压制,甚至……直接湮灭。”
他话锋一转,上下打量了林小满一番,泼了盆冷水:“不过这阵太难了,老子当年都没几回用明白。它对剑心的要求太高,得同时掌控十三种剑意,还得维持住它们的平衡。你这颗新剑心虽说不错,但想驾驭全阵……还差得远呢。”
林小满非但没泄气,反而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斗志。
她从最简单的剑阵开始练起。
第一天,她选了“净魔剑阵”,只动用归真剑与七柄守剑。
结果一败涂地。
八柄剑的剑意刚一碰头,就跟仇人相见似的互相冲撞,非但没凝成净化之域,反而剑气四下乱窜,震得山谷里飞沙走石,差点把那片竹林夷为平地。
“太急了。”楚狂歌飘然而至,看着狼藉的场地,点评得一针见血,“你得先让这些剑‘认识’彼此。剑阵不是把剑往地上一摆就完事,是要让它们的剑意,心甘情愿地拧成一股绳。”
林小满茅塞顿开。
自此,她不再急着布阵,而是每天把这些剑一柄柄取出来,盘膝而坐,用新生的剑心去细细感受每柄剑的“脾性”。
无尘剑像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者,剑意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撼动的坚定;归真剑像个热情似火的少年,剑意活跃,温暖得能驱散人心头的寒意;十柄守剑性格迥异,有的沉稳如山,有的灵动如风,有的锐利如锋,有的厚重如盾。
封界剑最是特别,它的剑意沉默寡言,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稳定,像个默默站在身后的守护者,不显山不露水,却最是可靠。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小满与这些剑的联系,越来越深。
第七天,她再次尝试布“净魔剑阵”。
这一次,她没有急于落剑,而是先盘膝静坐,用心神与每柄剑沟通,让它们的剑意缓缓“预热”,彼此熟悉。而后才按照七星方位,将八柄剑一一落下。
归真剑居于中央,七彩光芒流转;七柄守剑分列四周,剑意沉稳如岳。
剑落,阵成。
八道剑意如同八条涓涓溪流,缓缓汇聚,最终凝成一片笼罩方圆三丈的温暖光域。光域之中,楚狂歌随手丢进去的一缕魔气,眨眼间便如冰雪消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了!”林小满猛地睁开眼,惊喜地低呼出声。
“还差得远。”楚狂歌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调子,“这八柄剑属性最契合,换成别的组合,你未必能这么顺利。”
他说的是实话。
次日,林小满挑战“缠丝剑阵”,选用无尘剑与三柄柔属性守剑。
这一次,她足足耗了一个上午,才勉强让四柄剑的剑意产生共鸣。可凝成的剑丝绵软无力,别说困住对手,连维持剑阵形态都费劲,风一吹就散了。
“问题出在主次上。”楚狂歌一眼看穿症结,“你现在是逼着无尘剑去迁就守剑,剑意拧巴着,自然成不了事。试试反过来,让守剑去配合无尘剑的‘静’。”
林小满立刻调整思路。
她不再试图强行操控每柄剑,而是将无尘剑奉为核心,任由它的温和剑意缓缓流淌,再引导三柄守剑的柔意,顺着无尘剑的剑意去交织、去延展。
这一次,顺利得超乎想象。
四柄剑的剑意缠缠绕绕,凝成一张肉眼难见的绵密剑网,轻飘飘地悬在半空。看似脆弱得一戳就破,可林小满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旦有东西闯入,这张网便会瞬间收紧,将其缠得动弹不得。
“不错。”楚狂歌难得地夸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总算有点样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像是上了瘾,每天泡在山谷里,练着不同的剑阵。
从两剑组合的基础剑阵,到七剑搭配的复杂剑阵;从属性契合的顺风顺水,到属性相克的磕磕绊绊。每一次尝试,都是对剑心的锤炼,每一次失败,都让她对剑意的掌控更上一层楼。
而那颗新生的剑心,也在这般高强度的打磨下,飞速成长。剑心中央的那柄朴素剑影,愈发凝实,隐隐透出一股沉稳的力量。
一个月后,林小满已经能熟练布下七种剑阵,最多可同时操控九柄剑。
可楚狂歌口中的“归墟剑阵”,依旧如同遥不可及的星辰。
“今日试试十剑阵。”这天清晨,楚狂歌抛出新的任务,“归真剑、无尘剑、封界剑为核心,再加七柄守剑。”
这是她迄今为止,挑战过的最复杂的剑组合。
十柄剑,十种截然不同的剑意。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走到山谷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先以心神沟通归真剑,引动它的包容剑意;再唤醒无尘剑的温和剑意,作为辅助;而后召来封界剑,借它的稳定剑意,稳住整个阵脚;最后,才将七柄守剑的剑意一一引出,填充阵型的边角。
十道剑意,如同十种色彩各异的丝线,在空中缓缓交织。
起初一切顺利,归真剑的热烈、无尘剑的温和、封界剑的沉稳,与守剑们的剑意相得益彰,眼看剑阵就要成型——
异变陡生。
封界剑的剑意,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波动很轻微,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剑阵的脆弱平衡。十道剑意如同受惊的野马,瞬间失控,互相冲撞,狂暴的剑气四下席卷!
“不好!”林小满脸色剧变,急忙催动剑心想要稳住,却已是回天乏术。
眼看一场威力不俗的爆炸就要在山谷中炸开——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铛”的一声轻响,精准地敲在了封界剑的剑身上。
是楚狂歌的酒葫芦。
葫芦身轻触剑身的刹那,封界剑躁动的剑意瞬间平复下来。其他九柄剑的剑意,像是被这声轻响安抚,也渐渐平息了戾气,不再冲撞。
危机,悄然解除。
“怎么回事?”楚狂歌收回酒葫芦,皱着眉问道。
林小满凝神感应着封界剑的剑意,片刻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色:“它……好像在吃醋。”
“吃醋?”楚狂歌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嗯。”林小满忍着笑意解释,“我在布阵时,把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归真剑和无尘剑上,没怎么顾及它。它大概是觉得被忽略了,所以……闹了点小情绪。”
楚狂歌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哈!吃醋?一柄剑还会吃醋?小丫头,你这剑……怕不是成精了吧!”
林小满也觉得有些荒诞,却又隐隐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这些剑都有自己的“意”,而意的源头,或是炼制者的心血,或是承载的记忆。封界剑由第二源头的珠子炼化而成,那颗珠子曾见识过“门”后的诡谲,即便被净化,骨子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渴望被重视”的本能。
“这么说来,你往后学剑阵,还得顺带学一门手艺——哄剑?”楚狂歌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打趣道。
林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真是这样。”
自此,林小满的练剑日常里,多了一项“培养感情”的任务。
她开始更加用心地去揣摩每柄剑的“情绪”,去满足它们的“小需求”。归真剑喜欢当核心,她便时常让它坐镇阵眼;无尘剑不争不抢,她却从不忘用心神安抚,让它知道自己不可或缺;守剑们各有所长,她便按需分配位置,让它们的剑意得以尽情施展。
最难搞的还是封界剑。它傲娇得很,既渴望成为核心,又不肯明说,只能靠林小满细细揣摩。
林小满花了整整一周,才摸透这些剑的“脾气”。
当她再次尝试布十剑阵时,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她先以心神安抚封界剑,将它设为阵眼,让它的稳定剑意,成为整个剑阵的基石;再让归真剑与无尘剑分列左右,作为辅核;最后,将七柄守剑的剑意,有条不紊地融入阵型之中。
十道剑意和谐共鸣,彼此交织,凝成一片稳定而强大的剑域。剑域之内,气流凝滞,光线扭曲,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这剑阵,虽离真正的归墟剑阵还有差距,却已然有了几分雏形。
“不错。”楚狂歌望着那片剑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十剑阵能稳到这个地步,你的剑心,已经足够强了。”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接下来,可以试试十一剑了。”
林小满重重点头,却没有立刻动手。
她转身,驭剑飞向了剑冢。
剑冢的湖水,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澄明,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那枚由金色心脏化作的长剑,正静静地悬浮在湖底,散发着温暖而纯粹的光芒。
林小满立于湖边,缓缓敞开剑心。
没有刻意的召唤,没有繁杂的咒文,只有一股纯粹的共鸣,在她与湖底的长剑之间流淌。
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无需言语,便已心意相通。
林小满伸出手。
湖底的金色长剑嗡鸣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破水面,稳稳地落入她的掌心。剑身温热,剑意温和而坚定,与她的剑心,完美契合。
“欢迎回来。”林小满轻声低语,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带着金色长剑,她回到了山谷。
“准备好了?”楚狂歌问道。
“嗯。”林小满点头。
十一柄剑——归真剑、无尘剑、封界剑、七柄守剑,再加上这柄新生的金色长剑。
这一次,林小满没有刻意去安排每柄剑的位置。
她只是将剑心彻底敞开,任由十一柄剑的剑意,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剑的剑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然而然地移动、排列,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金色长剑悬于中央,剑意煌煌,如帝王临朝;归真剑与无尘剑分列两侧,一热一温,如左右丞相;封界剑居于上方,剑意沉稳,如护国将军;七柄守剑环绕四周,剑意各异,如镇守四方的将领。
一座栩栩如生的“剑之朝廷”,悄然成型。
当最后一柄剑归位的刹那——
“嗡!”
整座山谷猛地一颤。
不是地震,而是空间的共鸣。
十一柄剑的剑意彻底交融,凝成一片笼罩整个山谷的剑域。剑域之内,空气变得沉重如铅,光线变得锐利如刃,一切非剑之物,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不是真正的归墟剑阵,却已是它的雏形。
“成了……”林小满望着眼前的剑域,眼中满是激动的光芒,声音都有些发颤。
“恭喜。”楚狂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感慨,“三个月,从剑心枯竭到十一剑阵初成……小丫头,你比老子当年,强多了。”
林小满转头望去,楚狂歌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酒葫芦,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欣慰。
“师尊……”
“别得意忘形。”楚狂歌打断她,又恢复了那副严厉的样子,“十一剑阵只是开始。真正的归墟剑阵,要十三剑齐出,剑域之内,元婴巅峰都得俯首称臣。”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而且,剑阵终究只是‘术’。真正的‘道’,在你的剑心。你的剑心虽已重铸,但还太过稚嫩,需要时间沉淀,需要经历风雨磨砺。”
“弟子明白。”林小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神色无比认真。
“明白就好。”楚狂歌灌了一大口酒,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今日就到这儿。明天开始,老子教你点更实用的——比如怎么用剑阵配合身法,在万军丛中取敌首级;再比如怎么用剑阵设下陷阱,坑杀那些不长眼的蠢货。”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辰。
“多谢师尊!”
“谢个屁。”楚狂歌摆摆手,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赶紧收拾收拾,老子饿了。”
夕阳西下,余晖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并肩走出山谷,身后的剑域缓缓消散,十一柄剑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林小满的体内。
山谷重归平静。
但有些东西,已然不同。
林小满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剑心,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长着。那颗曾如干涸河床般的剑心,如今已是草木葱茏,新芽茁壮。
那些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剑,那些曾是负担的剑意,如今都成了她最坚实的力量。
未来会怎样?
林小满不知道。
但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多少坎坷,她都会握紧手中的剑,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握剑。
这就够了。
夜深人静。
林小满盘膝坐在房间的床榻上,开始调息。
剑心之中,十一柄剑的虚影静静悬浮,彼此共鸣,凝成一片微型剑域。剑域中央,那颗新生的剑心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安稳而强大。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可就在她即将进入深度入定的刹那——
剑心之中,封界剑的虚影,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颤动很轻微,若不是她的剑心与之联系紧密,根本无从察觉。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凝神望向封界剑的虚影。
它依旧静静悬浮着,剑意平稳,情绪如常,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
“错觉吗?”她喃喃自语,眉头微微蹙起。
可心底的直觉却在告诉她,不是错觉。
她再次细细感应封界剑的剑意,依旧毫无异常。但那种隐隐的违和感,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那枚来自第二源头的珠子,想起了珠子里那只冰冷的黑色眼睛,想起了眼睛消失前,那声充满恶意的低语。
封界剑,是用那颗珠子炼制而成的。
即便它已被净化,即便它现在温顺得像只猫儿……
那些潜藏在深处的东西,真的被彻底抹去了吗?
林小满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必须更加小心。
因为她手中的剑,是力量,是依仗,或许……也是隐患。
夜,越来越深。
林小满缓缓闭上眼睛,继续调息。
只是这一次,她留了一分心神,始终萦绕在封界剑的虚影之上。
剑心之中,封界剑的虚影静静悬浮,一如往常。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林小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而她,必须做好准备。
因为风暴,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