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印记如同一个灼热的幻影,深深烙在林枕沙的视网膜上,即使闭上眼,那盘旋的龙形和冰冷的两个字也清晰可见。
它带来了一线微光,却照出了更深的黑暗。一个潜伏在体制阴影下的组织?他们为何警告自己?这警告本身,是否又是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疑虑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
“烛龙”的印记如同一个灼热的幻影,深深烙在林枕沙的视网膜上,即使她闭上眼,那简洁而古老的盘旋龙形,以及下方冰冷如霜的“烛龙”二字,依旧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它带来了一线微光,一丝在绝对孤寂中察觉到同类气息的悸动,但这微弱的光亮,非但未能驱散迷雾,反而照出了潜伏在四周更庞大、更幽深的黑暗。一个能够渗透到档案司内部、在审查风暴眼中心传递信息的潜伏组织?他们为何要冒险警告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是因为姐姐林枕澜的牵连?还是自己那晚藏匿《旧世诗抄》的举动,早已被不止一双眼睛窥见?这看似善意的警告本身,是否又是一个更为精密、更为残酷的陷阱,旨在让她在恐慌中露出更多马脚?
疑虑如同疯狂滋生的毒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边缘,脚下是名为“信任”的脆弱石板,而两侧,皆是凝视着她的、充满未知威胁的深渊。
审查的压力并未因这张纸条的出现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具针对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系统性地梳理和过滤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科室内部进行了一次毫无预兆的“工作环境优化整理”。名义上是清理个人工位冗余物品,提升工作效率,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次合规范围内的初步筛查。林枕沙沉默地将自己工位里所有私人物品——一支备用笔、一本印着单位logo的空白笔记本、半包未开封的纸巾——逐一拿出,放在桌面上,供负责监督的王肃和另一名风纪办公室派来的陌生面孔检查。
王肃的目光掠过她少得可怜的物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例行公事地点点头。但林枕沙注意到,他的视线在她桌面那叠供水管网图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检查其他人时要长了那么零点几秒。是因为图纸本身涉及旧城区敏感信息?还是他潜意识里仍在审视她?
紧接着,司里下发通知,要求所有人员分批前往技术部门,进行“信息系统安全权限复核”。在复核房间里,林枕沙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技术人员操作着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她近期的所有系统操作日志:查询记录、登记条目、文件调阅路径……每一条记录都可能成为指向她的利剑。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静,甚至强迫自己在那技术人员偶尔抬头看向她时,回以一个略带困惑和配合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碎肋骨。
她不敢去想,监控回溯的审查进行到了哪一步?那晚她推车走向焚化区的影像,是否正在某个黑暗的房间里被一帧帧放大分析?她塞入册子到口袋的动作,她闪入档案柜死角的身影,是否已经被那双冰冷的电子眼捕获?
更令人不安的是人际氛围的冻结。之前还只是沉默和疏离,现在,则多了一种赤裸裸的审视。午餐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空出了一圈“真空地带”,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瘟疫。偶尔有目光投来,也迅速移开,带着避之不及的意味。就连之前对她还算和善的老陈,在她试图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工作流程时,也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匆匆拿起文件走向了另一边。
她成了一座孤岛。被无形的力量从原本就算不上温暖的集体中剥离出来,暴露在探照灯之下。
下午,她被临时叫去协助核对一批待销毁的“历史遗留敏感文献”清单。负责这项工作的正是王肃。他们并肩坐在一间狭小的临时工作室内,面前堆着散发出陈旧尘埃气味的卷宗。王肃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翻阅,或用他那特有的、清晰而冰冷的笔迹在清单上做着标记。
林枕沙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名称和编号,但神经末梢却高度警觉地捕捉着身旁这个男人的一切细微动静。他的呼吸频率,他翻页时指尖的力度,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烟草和金属鬼冷冽的气息。
在一个小时近乎凝固的沉默后,王肃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档案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卷宗上。
林枕沙的心猛地一紧。她停下笔,谨慎地回答:“是准确,和……绝对的合规。”
“合规。”王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淡,听不出褒贬。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像两面擦得雪亮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却丝毫看不出镜子背后的情绪。“有时候,界限很模糊。一念之差,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林枕沙的神经。他是在泛指?还是在特指?是在警告?还是在……试探?
她垂下眼睑,避开那过于清晰的镜面般的注视,低声道:“我明白,王监管。我会谨记。”
王肃没有再说什么,重新低下头去。但那一刻短暂的、直接的目光接触,却在林枕沙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双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镜渊,她望进去,只看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却完全看不透那镜面之后,究竟是冰冷的审判,还是别的什么。
审查的网正在收紧,系统的,人为的,有形的,无形的。而她,被困在网中央,每一次挣扎,都可能让丝线缠绕得更紧。“烛龙”的微光在镜渊的折射下,变得扑朔迷离。她不知道哪一面镜子会突然碎裂,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