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上下同仇敌忾，誓与城池共存亡的悲壮氛围中，一封来自北境侯林天雄的密信，由秘密渠道送至楚云帆案头。
信中，那位雄踞北境多年的枭雄，一改往日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口吻，竟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联合。
---
红城内外，战意如火。加固城墙的号子声，锻造兵甲的敲击声，民兵操练的呼喝声，日夜不息，交织成一曲慷慨悲壮的战歌。每个人都清楚，即将到来的将是红城建城以来最残酷的考验，但“民智如海，众志如城”的信念，已深深植入骨髓，无人言退。
然而，就在这铁板一块的备战气氛中，一封以特殊火漆封印、由苏宛麾下最隐秘渠道呈送来的密信，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块寒冰，在楚云帆心中激起了滔天波澜。
信是北境侯林天雄亲笔所书。
没有惯常的倨傲与威胁，字里行间反而透着一股罕见的、近乎平等的凝重。
“楚统领台鉴：王师北上，檄文遍传，其势汹汹，意在犁庭扫穴，肃清北境。你我往日虽有龃龉，然究其根本，不过北境内部之争。今外寇压境，携天子之名，行吞并之实，视我北境军民如草芥，欲夺我基业，毁我家园。唇亡齿寒之理，楚统领睿智，想必深知。”
“倘若王师破我瀚海，踏平侯府，红城纵有坚城利刃，可能独善其身？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故，本侯在此提议，暂搁前嫌，携手抗敌。侯府主力可牵制王师正面，红城可倚仗地利，袭扰其粮道侧翼，你我互为犄角，或可觅得一线生机。此非乞怜，实为存亡之道。望楚统领以大局为重，三思而后行。”
“若蒙不弃，可遣使密议细节。林天雄，手书。”
楚云帆将密信缓缓放在桌案上，指尖冰凉。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灰岩镇的冲天烈焰，闪过无数死于赤焰军屠刀下的弟兄，闪过夏侯烈那狰狞的面孔……与北境侯联合？与这血海深仇的缔造者握手言和？
“不可能！”赵干第一个拍案而起，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林天雄老贼！杀我弟兄，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现在想让我们帮他挡刀？做梦！老子宁可带着弟兄们战死城头，也绝不与仇寇为伍！”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抽出佩刀，狠狠劈在旁边的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那就是林天雄的头颅。
苏宛相较于赵干的激烈，显得更为冷静，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不减：“林天雄此议，看似合理，实则包藏祸心。他欲将我红城置于王师兵锋之下，为其屏障，消耗王师实力。即便侥幸击退王师，届时我红城必然元气大伤，他再调转枪头，我等便是砧板鱼肉。此乃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
她顿了顿，看向楚云帆：“而且，一旦我们与北境侯联合，便坐实了王师檄文中‘勾结逆臣’的罪名，再无转圜余地。民心士气，恐生变故。”
楚云帆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在那封密信上。苏宛和赵干所言，句句在理。与虎谋皮，风险极大。林天雄的信用，早已在北境累累白骨面前荡然无存。
然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十万王师，宇文擎……红城，真的能独自挡住吗？纵有万众一心，纵有城高池深，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信念与牺牲，又能支撑多久？若城破，玉石俱焚，灰岩镇的悲剧将再次上演，甚至更为惨烈。届时，红城星火，将彻底熄灭。
联合，可能是饮鸩止渴；不联合，则可能是即刻的覆亡。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关乎红城万千军民的生死，更关乎红城一直坚守的道路与信念。
一直静默记录着厅内激烈争论的玄玑，面前的光幕数据流再次加速，他那平直的声音突兀插入：
“检测到重大战略决策节点。选项A：独立抵抗。生存概率评估：低于百分之五。选项b：与次级威胁‘北境侯’临时结盟。生存概率评估：提升至百分之十五至二十。数据建议：选择选项b，以获取更多生存时间与观测数据。”
这冰冷的、将无数人命视作概率的数据分析，如同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上。
楚云帆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没有看玄玑，而是看向赵干与苏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仇恨，刻骨铭心。风险，显而易见。但红城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更多的人，像人一样活下去。”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手指划过王师北上的路线，最终点在红城的位置。
“独自坚守，是烈士，是悲歌，但可能……也是终结。”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联合，是与虎谋皮，是屈辱，但……可能是一线生机，是延续星火的可能。”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干：“赵干，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我心中的恨，不比你少分毫。但你要记住，死很容易，活着，扛着这份恨与责任走下去，更难！我们要的不是一时的痛快，而是最终的胜利，是让这北境，再无人敢视我等如草芥！”
他又看向苏宛：“苏宛，你的顾虑没错。与林天雄联合，无异于刀尖跳舞。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谨慎，利用他，而非被他利用。我们要在这绝境中，为红城争得喘息之机，发展之机！”
楚云帆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断：“回复林天雄，红城可以谈。但地点，须在双方势力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条件，也绝非他一家之言！红城，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告诉全城军民，我们并非屈服，而是在积蓄力量。今日之忍辱，是为了明日能更有力地挥拳！红城的脊梁，不会因任何联合而弯曲，只会因生存与壮大的需要，而变得更加坚韧！”
歧路当前，楚云帆选择了那条最艰难、最险恶，却也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道路。这不是妥协，而是以退为进的战略。红城的命运，再次被推向了更加莫测的深渊与巅峰。
（第24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