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念月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国体,是万民安康。威严,是江山永固。若万民流离,江山动荡,国体与威严,又在何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锋芒:“还是说,在陈大人眼中,这几十万灾民的性命,比不上您那点可笑的‘体面’?”
那御史被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殿侧的珠帘后响起。
“殿下,臣妹还有一事补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监国公主赵安禾一身素色宫装,手捧一份文书,从帘后走了出来。她没有行礼,只是径直走到地图前,指向那片被洪水淹没的区域。
“大水之后,必有大疫。江陵地处湿热,最易滋生霍乱、伤寒。儿臣已命太医院女医署,连夜备好了三车药材,皆是针对此类疫病。另,儿臣绘制了《灾后防疫图册》五万份,上面用最简单的图画,教会百姓如何饮用净水、处理秽物。”
她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赵念-月:“这是女医署所有志愿前往灾区的女医名录,共计五十二人。请皇兄准许她们随军南下,在灾区设立临时诊所,专责防疫。”
“荒唐!”那白胡子御史又跳了出来,这次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公主乃万金之躯,怎可议论此等污秽之事!女流之辈,上不得战场,更去不得疫区!此乃祖宗之法!”
赵安禾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陈大人,我只想请教一句,病痛,也分男女,识贵贱么?”
不等那御史回答,赵念月已冷冷开口:“陈大人,莫非在你眼中,我大雍子民的生死,也是‘污秽之事’?”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目光沉静,一个言辞犀利,竟将满朝文武压得哑口无言。
坤宁宫内,苏浅月正陪着赵玦用早膳。殿外的争论,隐隐约约能传进一些。
赵玦靠在软枕上,喝着一碗清粥,听着殿外传来的消息,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
“你听听,你听听。”他放下粥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忍不住向苏浅月炫耀,“念月这小子,知道用未来的税收去撬动商会,这脑子也不知像谁。还有安禾,居然都学会先斩后奏了,药材都备好了才来禀报。这丫头,比你当年还胆大。”
苏浅月只是微笑着,替他擦去嘴角的米粒,没有说话。
她知道,念月能想到动用女商会,是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看惯了她是如何将这些民间力量化为己用。他明白,这些由女性建立起来的网络,在某些时候,比朝廷的官僚体系更高效,更可靠。
她也知道,安禾敢在朝堂上直面非议,是因为她从出生起,看到的就是一个女子可以凭医术救人,可以凭才华议政的世界。在她的认知里,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们不是在模仿她,而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将她种下的种子,培育成参天大树。
赵玦看着苏浅月,眼中的笑意渐渐化为深沉的温柔。他知道,自己可以安心了。这江山,交到这两个孩子手上,他无比放心。
“咳……咳咳……”他又开始咳嗽,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就在此时,一个小黄门快步从殿外跑了进来,神色却不似方才那般慌张,反而带着几分古怪。
“启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下朝了。”
赵玦点点头:“让他们去办吧。”
小黄门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太子殿下在下朝前,还下了一道旨意。”
“哦?他又动了什么歪脑筋?”赵玦来了兴趣。
小黄门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子殿下说……此次赈灾,事关重大,为表朝廷决心,命……命方才在殿上非议公主的陈御史,作为‘监灾御史’,即刻随军南下,与女医们……同吃同住,共赴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