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月色却愈发清朗澄澈,如水银般铺洒在战王府偌大的花园中。宾客与儿孙们已各自回院安歇,喧嚣过后,是更深沉的宁静。墨骁珩却没有丝毫睡意,他轻轻握住虞怀瑾的手。
“怀瑾,陪我去园子里走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宴席后微醺的沙哑,更显磁性。
虞怀瑾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她微微一笑,没有多问,只将手安心地交付于他宽厚的掌心:“好。”
夜风微凉,带着晚桂的残香和秋露的湿润。两人并肩,踏着青石小径,缓缓而行。廊下的灯笼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他们没有带任何仆从,这片精心打理、如今繁花似锦的园林,在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两人。
走了一小段,墨骁珩的脚步在一处开阔的临水亭台边停下。这里视野极好,能望见远处朦胧的山影,近处波光粼粼的池水,以及头顶那片浩瀚无垠、星河璀璨的夜空。
他松开她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面对着她。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怀瑾,”他唤她,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你看这星空,这园子,这整个王府……还有宫里那些赞誉,史书上即将留下的笔墨……”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目光从星空移回,牢牢锁住她,那里面不再是战神睥睨天下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外人看来,我墨骁珩此生,能重新站在这天地间,看遍这世间繁华,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与地位,甚至青史留名……该是何等的圆满,何等的星辰大海。”
虞怀瑾安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下潜藏的巨大波澜。
墨骁珩向前一步,靠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他伸出手,并非拥抱,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眉骨,她的脸颊,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可是,怀瑾,”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他们都不知道。我之所以拼尽全力想要重新站起来,之所以愿意忍着剧痛一次次尝试,之所以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没有放弃……”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段黑暗岁月里的痛苦、挣扎、不甘与濒临崩溃的绝望,仿佛透过这细微的颤抖传递出来。
“不是因为我想再看一眼这所谓的江山如画,不是因为贪恋那万人之上的权柄荣耀,”他的目光如最深邃的夜空,将她的身影完全吞噬,“仅仅是因为……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你身边。”
虞怀瑾的心猛地一颤,呼吸微窒。
“仅仅是因为,我不想永远只能坐在轮椅上,仰望着你为我奔波操劳的背影。”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想能像现在这样,牵着你的手,陪你散步。想在你有危险时,能第一时间挡在你面前。想在你看风景时,我能站在你身旁,而不是坐在你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压了多年的话语一口气倾吐出来:“他们说的星辰大海,太大,太远,太冷了。”
他的手掌终于完全覆上她的脸颊,温暖而坚定。
“我的星辰大海,”墨骁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个字都像烙印般刻入虞怀瑾的心底,“从来就只有你。”
“从你带着光和温暖,闯入我那片充斥着绝望和暴戾的黑暗世界开始,你就是我全部的天空,是我唯一想要航行其上的海洋。我能重新站起来所见到的一切,若没有你在身边,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布景。”
“怀瑾,”他最后唤她,眼中是卸下所有盔甲后的、赤裸裸的深情与依赖,“你才是我墨骁珩,穷尽一生,穿越绝望,最终拥抱的……整个世间。”
夜风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远处隐约的虫鸣,潺潺的水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天地之间,只剩下他这番石破天惊的告白,和她骤然湿润的眼眶。
虞怀瑾一直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知道他依赖她,爱护她,视她为唯一。但她从未想过,在他心中,她竟有着如此沉重而不可替代的分量。他不是在说情话,他是在陈述一个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且重要的事实。
她不是他荣耀的一部分,她是他所有荣耀的意义本身。
她不是他世界里的点缀,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如此全然、如此深刻地爱着的震撼与动容。她伸出手,覆盖住他贴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上,指尖冰凉,却带着滚烫的情感。
“骁珩……”她的声音微微哽咽,带着泪意,却绽开了一个无比明亮、无比幸福的笑容,“能成为你的星辰大海,是我虞怀瑾,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珍惜与归属。
他拥抱着他的星辰,他的大海,他全部的世界。
月光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远处,那辆曾经承载了他无数痛苦和屈辱的轮椅,静静地放置在廊下阴影里,仿佛一个早已远去的、灰暗的梦。
而此刻,他稳稳地站立着,拥抱着他此生唯一的的光亮与意义。
对于从地狱挣扎回来的墨骁珩而言,什么王权富贵,什么青史留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唯有怀中这个人,才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用余生去陪伴的,永恒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