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月华如水。战王府的花园里,早已不复当年的萧索破败。亭台楼阁,灯火璀璨,珍馐美馔摆满了长案,一家人围坐赏月,笑语欢声,其乐融融。
墨云辰携着新婚不久的妻子,眉眼间尽是温润满足;墨云锋虽因军务未能赶回,但快马送回了边关特有的奶月饼和家书,信中意气风发,报喜不报忧;墨云柔指挥着丫鬟仆妇布菜添酒,干练利落,俨然是府中新一代的掌事人;已为人母的墨玉琳,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儿,依偎在夫君沈煜身边,满脸幸福的光晕。
而坐在上首的墨骁珩与虞怀瑾,更是容光焕发。墨骁珩彻底褪去了昔日的阴郁暴戾,眉宇舒展,时不时为虞怀瑾布菜,低声细语,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情。虞怀瑾则是一身素雅的秋香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碧玉簪,却气度雍容,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柔而满足的笑意。
酒过三巡,月满中天。花园里金桂飘香,混合着酒菜的香气,营造出极致温馨的氛围。
墨玉琳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忽然抬头,看着上首的兄嫂,又环视了一圈侄儿侄女,忍不住感慨道:“哥哥,嫂子,如今这般光景,真是像做梦一样。想想当年……”她话到嘴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咽了回去,只是抿嘴笑着。
她虽未说完,但在座所有人都明白她未尽之语是什么。
墨云辰放下酒杯,接口道,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和释然:“是啊,想想当年,父亲缠绵病榻,我浑浑噩噩,二弟四处闯祸,小妹脾气执拗,玉琳你也……咳咳,府中更是捉襟见肘。那时京中谁人不说,咱们战王府是一艘快要沉没的破船。”
他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虽是如今辉煌的衬托,但骤然提起,依旧让人心生唏嘘。
墨云柔拿起公筷,给父母各夹了一块他们爱吃的点心,巧笑嫣然:“大哥提那些陈年旧事作甚?若非经历过那般低谷,怎知今日团圆美满之珍贵?再说了,”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看向虞怀瑾,“咱们不是有母亲嘛!母亲可是能‘点石成金’的神仙人物!”
这话立刻引来了众人的附和。
“三妹说的是!”墨玉琳立刻点头如捣蒜,“当初要不是嫂子耐心待我,教我明辨是非,我恐怕早就被那苏月儿挑唆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连沉稳的墨云辰也由衷道:“若非母亲看出我那点不上台面的算计心思,引我走上正道,又倾力栽培,哪有儿子的今日?母亲于我,恩同再造。”
一直沉默听着儿女们说话的墨骁珩,此时也紧紧握住了虞怀瑾的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家能有今天,他墨骁珩能有今天,全靠身边这个看似柔婉,内心却蕴含着无穷智慧和力量的女子。
虞怀瑾感受着丈夫手掌传来的温度,看着眼前一个个成才、幸福的子女,心中暖流涌动。她端起面前的桂花酿,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渐渐染上了几分戏谑和不易察觉的锋芒。
她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轻松,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说起来,当初我嫁入王府前,京里可是热闹得很呐。”
众人一怔,都好奇地看向她。
虞怀瑾唇角弯弯,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那会儿,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都说我姐姐虞怀姝抢走了谢家那桩‘好亲事’,留给我的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王爷、三个不服管教的继子、一个难缠的小姑,外加一个穷得叮当响、只剩空架子的王府。”
她每说一句,席间众人的脸色就微妙一分。这些都是事实,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最不堪的过往。
“那时候啊,”虞怀瑾语气依旧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茶楼酒肆里,怕是没少人编排。都说我虞怀瑾,是捡了我姐姐不要的破烂,拿了一手注定输到底的……烂牌。”
“烂牌”二字,她微微加重了语气,脸上却不见丝毫怨怼,反而笑意更深。
墨玉琳性子急,忍不住嗔道:“嫂子!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何必再提这些!”
“提,怎么不提?”虞怀瑾笑吟吟地看她,“玉琳啊,打牌这回事,你们年轻人也玩过。牌好不好,重要,但怎么打,更重要。”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明亮,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狡黠和自信,缓缓道:“有人拿着一手好牌,心里只想着独占所有风头,恨不得把把都要赢个大的,结果呢?人心不足,算盘打得太精,反而容易出错,最后输得难看。”
她这话,意有所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了如今日渐沉寂、甚至传出不少糟心事的谢家和虞怀姝,心中皆是一凛。
“而有的人呢,”虞怀瑾话锋一转,视线温柔地落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身上,“就算拿到的牌面再差,只要沉得住气,不怨天尤人,仔细看清楚每一张牌的价值——哪怕是别人眼里的‘废牌’,只要用对了地方,未必不能发挥奇效。”
她指向墨云辰:“比如这张,看似是只会惹祸的‘赌徒’,可若引导得当,便是能算尽天下账目的‘算盘’。”
她又虚指一下北方,代表墨云锋:“这张,看似是只会打架斗殴的‘莽夫’,可若投进军营,便是能保家卫国的‘利刃’。”
她再看向墨云柔:“这张,看似是挑剔难缠的‘麻烦’,可若给她一方天地,便是能点石成金的‘巧手’。”
最后,她笑着点点墨玉琳:“还有这张,看似是易被挑拨的‘糊涂’,可若以真心换真心,便是最贴心的‘小棉袄’。”
她每说一句,被点到的子女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心中却涌动着对母亲无尽的感激和敬爱。
“至于咱们王爷这张‘王牌’嘛,”虞怀瑾侧头,笑望着墨骁珩,“当时看着是‘废了’,可只要耐心‘医治’,好好‘擦拭’,待他重振雄风之时,便是定海神针,足以震慑四方!”
墨骁珩被她这番比喻说得哭笑不得,却满眼宠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虞怀瑾总结道,声音清越,带着一丝 triumphant 的笑意:“所以啊,牌烂不烂,不打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呢?咱们家这手牌,不仅打赢了,如今看来……”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眼前这满堂的荣耀——功成名就的丈夫,才华横溢的子女,和睦温馨的家庭,乃至那即将载入青史的传奇——她终于掷地有声地说出了那句点睛之语:
“咱们这不仅是赢了,简直是打出了春天,还捎带手,扔了一把响彻京华的‘炸弹’!炸得那些当年看笑话的人,如今怕是连羡慕都羡慕不来了!”
“噗嗤——”墨云柔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嫂子形容得太贴切了!”墨玉琳拍手叫好。
墨云辰也摇头失笑,眼中满是敬佩。
连墨骁珩都忍不住低笑出声,看着自家王妃的目光,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春天带炸!好!嫂子说得好!”墨玉琳兴奋地嚷嚷,“咱们家就是打了个漂亮的春天带炸!”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战王府的花园里,连天上的明月似乎都更加皎洁圆满了。
虞怀瑾看着笑作一团的家人,心中最后一丝关于前世的阴霾也彻底散去。她重生归来,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仅仅是为了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经营好这个家。
如今,她做到了。
而且,做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好。
一手世人皆弃的烂牌,在她手中,步步为营,精心运作,最终打出了王炸,赢得了满堂喝彩,也赢得了这世间最难得的圆满和安宁。
月光下,她依偎着丈夫,看着儿女孙辈,觉得此生,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