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内的激烈争论,并未能产生一个清晰坚定的战略。然而,北岸日益强大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逼迫着襄阳必须做出反应。在蔡瑁等强硬派的持续鼓动以及内心日益加深的恐惧驱使下,刘表最终倾向于采取一种更显强硬的姿态,试图以此遏制刘隆可能南下的野心,或是至少为可能的谈判增添几分筹码。
数日后,一道道加盖着荆州牧大印的指令,从襄阳发出,迅速传遍沿江各要塞关隘:
“即日起,荆北诸隘,增兵设卡,严查北来行人车马,凡无荆州府所颁符传者,一律不得入境!尤其南阳北部边境,需加倍警惕!”
“令:水军都督蔡瑁,加派艨艟斗舰,巡弋大江,自江夏至南郡江面,凡见北来船只,无论官民,皆需登船查验!若有形迹可疑、携带禁物者,立即扣留!沿江水寨,昼夜警戒,不得有误!”
“各郡县,严控铁器、木材、硝石、粮秣等军资出境,违者以资敌论处!”
命令措辞严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标志着刘表政权最终选择了以“封锁”作为对刘隆势力扩张的初步回应。尽管韩嵩等人心中忧虑,但主战派的声音已然占据了上风。
号令一下,荆淮边境的气氛骤然紧张。
在陆路,通往南阳盆地的各处要道上,荆州的守军明显增加了数倍,对北来的商旅、流民进行了极其严苛的盘查。稍有疑点,便是一番详细的搜身和讯问,通关速度变得极其缓慢,队伍常常排出数里之长。一些原本往来于两地的小商贩,因不堪其扰,索性停止了生意。更有甚者,部分荆州军士借机敲诈勒索,引发了不少冲突,怨声载道。
而在更为关键的长江水道上,变化更为显着。蔡瑁亲自坐镇江夏,调集了荆州水军的主力战舰,以“缉拿奸细、巡查盗匪”为名,开始了高强度的巡弋。原本宽阔的江面,似乎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
这一日,数艘从合肥方向驶出的货船,满载着淮南的特产,正欲驶往江陵进行贸易。船队刚过皖口,进入荆州水军的巡防范围,便被一队由三艘艨艟组成的荆州巡逻队拦下。
“停船!接受检查!” 荆州军侯站在船头,厉声喝道。
船主慌忙出面,陪着笑脸递上通关文书:“军爷,我等是正经商人,这是合肥府开具的文书,运些寻常货物往江陵。”
那军侯草草看了一眼文书,冷哼一声:“合肥?如今是那刘隆的地盘!谁知你等是否夹带违禁之物?搜!”
如狼似虎的荆州水兵跳上货船,不由分说便开始翻箱倒柜。他们并非仅仅检查,而是故意将货物乱扔乱踩,甚至用刀鞘捅破米袋,检查是否藏有兵刃。船主看得心疼不已,却敢怒不敢言。
“军爷,这……这都是上好的江淮稻米和丝绸,并无违禁之物啊……”船主试图解释。
“闭嘴!”军侯呵斥道,“你说没有便没有?我看你这船吃水颇深,必有蹊跷!来人,给我仔细搜检舱底!”
一番折腾,自然一无所获。但那军侯却不肯轻易放行,斜眼看着船主:“形迹可疑,需扣船详查!尔等随我回水寨等候发落!”
船主大惊失色:“军爷,万万不可啊!小本经营,耽搁不起时日!这些货若是误了期……”
“哼,延误?我看你就是奸细!再敢多言,以通敌论处!”军侯蛮横地打断。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上演。荆州水军巡弋的范围越来越向北延伸,有时甚至逼近濡须口外水域。对北来船只的检查越来越苛刻,扣留船只、没收“可疑”货物(往往是值钱的商品)的事件屡见不鲜。通往淮南的商路几乎中断,江面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敌意和紧张气氛。
消息很快传回了寿春。
甘宁在濡须口水寨闻报,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案上:“蔡瑁狗贼,安敢如此!欺我水军无人耶?”他当即点齐数十艘快船,欲出寨与荆州水军理论。
“兴霸将军且慢!”副将连忙劝阻,“主公曾有严令,暂避其锋,不可轻启边衅!此事需速报主公定夺!”
甘宁强压怒火,命人飞马报往寿春。
寿春行辕内,刘隆看着甘宁的急报,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冷芒。他看向身旁的郭嘉和法正:“景升公这是欲以封锁迫我,示其强硬啊。”
郭嘉轻摇羽扇,笑道:“刘表色厉内荏,此举恰显其心虚。封锁边境,看似强硬,实则断绝商路,亦伤其荆州民生,非长久之计。且其水军巡弋北扩,正给了我方日后兴师问罪的口实。”
法正冷然道:“彼既划下道来,我岂能不接?可令甘宁将军,增派哨船,严密监视荆州水军动向,若其敢犯我水域,可酌情反击。同时,命细作将荆州军滋扰商旅、断绝贸易之事广传江淮,激扬民愤,亦让荆州商贾知其弊政。待其民怨渐起,内部生变,便是我等后发制人之时。”
刘隆微微颔首:“便依孝直之策。传令甘宁,加强戒备,但未有军令,不得主动出击。另,着江淮各郡,安抚受困商旅,言明不日必将打通商路。”
命令下达,江淮方面保持了克制,但边境的摩擦并未停止,反而在双方持续的军事对峙和小规模冲突中不断升级。长江之上,战云密布,火药味越来越浓。刘表的封锁政策,非但未能吓阻刘隆,反而如同在干柴堆旁玩火,使得荆淮边境的局势,变得更加危险而不可预测。一场更大规模的冲突,似乎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