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洁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住那道远去的背影。
忽然,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说不清的慌乱从心底窜上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失控了。
上一世,她记忆里的妈妈,来了港城之后,偶尔还会念叨内陆的儿女。
就算大哥他们骂得再难听,电话那头吼得震天响,她也顶多沉默,顶多掉眼泪。
可今天,她怎么敢?
童小洁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眉头拧成死结。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了,和小衿衿换了命。
命运的轨迹偏移了,所以连姜楠也变了?
还是说,这一世,她早看穿了自己的算计,所以才彻底撕破脸?
“四妹,她刚才找你干嘛?”
童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不想见姜楠,留在这儿,纯粹是为她。
童小洁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迅速换上一副疲惫又委屈的模样。
“她把钱送来了。”
“真的?多少?”
童斌眼睛瞬间亮了。
等接过支票,低头看清上面的数字时,他差点跳起来。
“两万?!天呐,两万块!小洁,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肯给的?她不是一直不肯拿钱出来吗?”
看着童斌眼里那股子毫不掩饰的佩服,童小洁心里舒服极了。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却又迅速压下去,装作不堪重负的样子,低声叹息。
“我没多说,就跪下求她……说大哥病重,二姐住院,家里揭不开锅……她才看在往日情分上,勉强借了这笔钱。”
童斌看她那副柔弱无助、为家人牺牲的模样,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发颤。
“四妹,这次真苦了你。你为我们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等以后日子好了,好东西都留给你!房子、票子、金镯子,第一个给你!”
她目的达到了,却低着头。
“我啥也不要,只希望你们和爸,都能好好的。”
她知道,这番话听起来软弱,却藏着最深的执念。
“会的。”
钱一到手,童斌一秒都不想多留,立马要走。
童小洁拉住他手腕,柔声商量。
“哥,你先去查船票,回来咱再定日子。咱还没见衿衿呢……我想看看,她在这边过得咋样。”
她必须亲眼确认,那个被留在黎家的小妹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衿衿才三岁,一个奶娃娃,再会撒娇,能顶啥用?
她甚至怀疑,黎家人对衿衿的好,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戏。
毕竟,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回来,捧得越高,越能彰显他们宽厚仁慈的家风。
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童斌皱眉。
“大哥都说她早把咱们忘了。没心没肺的东西,看她干啥?”
在他看来,衿衿既然被黎家接走,就等于彻底背叛了他们这个穷家。
吃穿不愁了,被人宠着了。
谁还会记得小时候挨饿受冻的日子?
童小洁却叹气,一脸悲天悯人。
“可她终究是咱们亲妹啊。不看一眼,我心里不踏实。”
她是替全家去低头的。
如今她只是想见妹妹一面,他怎么忍心拒绝?
“行吧,我先去订船票,你一个人在这儿,别被别人欺负了。”
他最终松了口,语气缓了下来。
“嗯,我知道。”
她其实并不怕被人欺负,她只是怕,怕看到衿衿过得太好,自己反而更痛。
童斌一走,童小洁也从姜楠的院里踱出来。
夕阳的余晖斜斜洒在青石板上,拉出她瘦小的身影。
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想被谁认出来盘问。
上辈子她就在黎家生活,连哪块砖缝长了青苔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人多嘴杂,走哪儿都有人盯。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熟悉的回廊、院门。
每一处角落都曾是她屈辱的见证。
有一次她只是想喝口水。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管事的婆子拦住。
“小小姐还没喝呢,你个外人喝啥?”
她当时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种时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在这个家,永远是个外人。
她只能绕远路,专挑偏僻的小道走,悄悄打听小衿衿住哪儿。
……
风穿过廊下,吹动了她额前一缕碎发。
她屏住呼吸,藏在假山背后,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小小姐还小,榴莲饼得做软一点,不然不好消化!做不好就重来,做十次、二十次都行!真吃坏了肚子,老夫人那儿交代不了,三少爷更得掀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厨师长严厉的声音。
他手里拿着一块刚出炉的饼,皱着眉咬了一口,立刻皱眉吐掉。
“太硬了!重做!小小姐才三岁,牙都没长全呢!”
两个年轻厨子低着头,不敢回话,立刻重新揉面、调馅。
童小洁个子小,猫在窗下,后背贴着墙。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姜楠说起衿衿时,语气里有那样深的温柔。
因为那个孩子,正在被所有人用尽心思地呵护着。
那个笨手笨脚的蠢丫头,凭什么?
童小洁心里翻涌着不甘。
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酸楚。
她不是没努力过,不是没卑微过。
可换来的,始终是漠视,是轻蔑。
可黎家人,连眼角余光都没施舍过她一次!
她曾以为,只要足够懂事,就能被接纳。
可黎家的门槛太高,高到她哪怕爬着前行,也始终被挡在门外。
她手指悄悄攥紧,指甲掐进肉里,还想多听点。
“哎哟!这哪来的小孩?蹲这儿想偷吃啊?!”
身后突然炸开一声惊呼。
她猛地回头,心跳如鼓。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中年女佣,手里提着水桶,正皱眉盯着她。
那女人二话不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童小洁痛得闷哼一声,想挣脱却不敢用力,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你谁家的孩子?怎么进来的?!”
厨师长闻声冲出来,脸一板,气势逼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童小洁脸涨得通红。
“我……我是五姨太姜楠的四女儿,来探望我妈。闻到香味,没忍住,就……走过来的。”
她不敢撒谎,也不能撒谎。
在这座府邸里,谎言一旦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八岁的小孩,衣裳破旧,口音土气。
嘴馋这事儿,谁听了都得信。
厨师长打量她一眼,没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