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去京城吧!”,陆遥递上他送的生辰礼,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匕首的寒光映照着梅苏的半张脸,眸光比寒光更甚,落在陆遥心里,“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怎么就心疼了呢?
“陆县令,不是我说你啊,生辰怎能送匕首呢?”,老孙拍着陆遥的肩膀道。
“嘶——”,宋教谕看见这一幕,不禁感叹无知者无畏,一个贱役居然敢这样对县令动手动脚了?这大约也只有他们新繁县会如此了。
宋教谕从桌案之上,展目望下去,处处是欢声笑语,又处处不合规矩。
县令、县丞、典史、教谕、捕头、衙役们居然和贩夫走卒们在一处落座,更别说,就隔着几架薄薄的屏风,就能看见绣娘们欢声笑语的身影。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宋教谕举杯邀明月,眼不见为净。
其实,宋教谕也是错怪老孙了。
要是几日之前,就算砍了老孙的脑袋,他也是不敢和县令勾肩搭背的。
可如今,本来就灌了几杯黄汤,再加上他刚听说,县令自掏腰包,帮他补上了罚款,便对县令感激涕霖,一激动,就想在取悦小娘子上,不,取悦小郎君身上,传授他几招。
自然,酒宴上,也不都是醉鬼,老刘头看见老孙这种越界的行为,立马拎起他的领子,把他拉回了座位。
“你灌了几口黄汤就了不得了!快撒泡尿看看自己,免得给宝儿招祸!”,一向沉默的老刘头也算是开了金口,不过他也是另有目的。
“哎呀,你凭得多想!”,老孙挥开老刘头的手臂,“陆县令虽看起来严厉,可内里却为人和蔼可亲,他不会怪罪我的,再说,我也是为了他好,当年我追……”
“好了!”老刘头捂住口没遮拦的老孙道,“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孙被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差点憋过气去,只能拼命点头。
老刘头见老孙安静下来了,便有些期期艾艾地道,“老孙,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脸是红了吗?还是蜡烛照的?”
老孙疑心老刘头那疤痕密布的脸上似是泛起了红晕,忍不住用手去擦。
老刘头拍掉他的手道:“胡,胡说什么呢?我就是热的。”
老孙狐疑地看了一眼老刘头,就又去喝酒了。倒是老刘头一会会儿又摸到了老孙身边,低声道,“你刚说,你追你那婆娘的事,你和我说说呗。”
老孙把喝得迷迷糊糊的眼一睁,骂道,“你还不死心?周寡妇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她!”,老刘头唾了一口痰道,“谁稀罕她!我是,哎,是说那边呢!”
随着老刘头的视线,老孙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一直在绣娘那席上忙忙碌碌地端茶送水。
“刘绣娘?”,老孙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看上了她?”
“怎么不合适吗?”,老刘头犹犹豫豫地道,“我寻思着,她刚死了儿子,又一直不得她相公喜欢,上半辈子活得苦,和我也差不多苦了。可她人实在啊,对孩子好,心地也好。我想着,我不嫌她丑胖,她也不会嫌我丑吧。我们这年纪,凑活凑活,还能生一窝呢!”
在老刘头畅想美好未来时,老孙突然哈哈大笑,嚎了一嗓子道,“刘绣娘,我们老刘头看上你了,你愿不愿意做他娘子呀!”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得席上众人纷纷愣神。
一会儿后,又纷纷叫嚷起哄起来了。
“我看行!刘绣娘,你也苦了大半辈子了,一直为你那混蛋儿子忙忙碌碌的,也没考虑自己的事。如今,也是时候了!”,有相好的绣娘劝道。
刘绣娘茫然地把目光投向林瑛娘,“主母,我……”
林瑛娘站起身来,给刘绣娘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绣坊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刘头这人虽然偏激,但人不坏。但这种事,还是看你自己。你自己怎么想的?”
刘绣娘看过去,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她平日里,很少站在人前,总是隐没在别人的影子里,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她,她有点发懵,有点胆怯。
她接过林瑛娘递过来的酒,一口干了,又把眼睛看向老刘头,接着朗声道,“谢谢你看得上我!我一直想有个家,有个孩子,有家,我才觉得有根,有奔头。如今,梅霈死了,你又给了我个机会,有个家。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应了这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许多。我这个人难道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吗?我难道不可以为自己活吗?她们都说我的绣工很有新意,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做点名堂出来!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刘绣娘一口气说了许多,把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场面一度鸦雀无声。
刘绣娘见大家如此,也有点怕了起来,微微向林瑛娘身边靠了靠。
“啪啪啪——”,
梅苏带头鼓掌,笑道:“你说得很棒!”
喝醉了酒的老孙跟着哈哈大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做你的事,让老刘头来向你献殷勤,你看得上他呢,就给他个笑脸,你看不上他呢,睬也别睬他,又不耽误事儿,你又不是卖给他了!大伙儿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哈哈哈,对对对,有道理!”,众人纷纷附和。
梅苏也微微笑着,陆遥看她笑也跟着笑。
梅苏也不看陆遥,只微笑说道,“我不愿和你去京城!就如刘绣娘说的,我想看看我能做出点什么名堂来,你可懂得?”
其实陆遥早料到了,梅苏对他的态度虽有松动,但绝对还未到那种程度。还好,如今发生了架阁库文书之事,他又受了点伤,暂时滞留新繁县还能说得过去。可未来,忠诚侯绝不会允许他留在此地的。
在那之前,他必须把梅苏拿下。
“不急,就如老孙说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就行。”,陆遥微笑道。
梅苏转身看陆遥,他的半边脸隐没在灯火的阴影里,危险又神秘。
“咚咚咚——”,院外传来敲门声。
“县令,糟啦,又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