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宫区域的梧桐树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响,如同鬼魅低语。
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洋洋地倚在斑驳的宫墙上,月华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正是萧染。
一个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正是之前与林焦焦传话的护卫。
“楼主,她答应了。条件是查清永嘉郡主遇袭真相和幕后主使,并保证郡主无恙。”
萧染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双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温度,反而像结了冰的深潭。
“倒是会讨价还价。应了她。”
“是。”护卫应道,却又迟疑了一下
“楼主,属下不明白,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帮她?她如今自身难保,价值……”
“价值?”萧染轻笑一声,打断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你看她像什么?”
护卫一愣:“属下愚钝。”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却还想着咬人的小雀儿。”萧染将树叶碾碎,任由碎屑从指缝飘落
“有趣。”他顿了顿,语气倏地转冷,“何况,还有她那条命,现在还不能丢。”
护卫心头一凛,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去查。”萧染直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重点放在那个死了的小太监的社会关系上,还有……顾家那位探花郎,最近和宫里哪位贵人走得近。
张贵妃痛失爱子,容易被人当枪使,但背后递枪的人,才更有意思。”
“是!”护卫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萧染独自站在冷宫墙下,抬头望着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敛去,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帮林焦焦?
他当然会帮。
毕竟,他可是花了“三件事”的代价呢。
这第一件事,就该让她去……嗯,做点什么呢?他得好好想想。
至于真相?他当然会查。
不仅查,还要查得清清楚楚,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只揪到阳光底下。这京城的水,越浑才越好玩。
搅浑了,他才能摸到他想摸的鱼。
第二天,林焦焦在牢房里几乎是数着时辰过。
陆昭烈送来的食物和水让她体力恢复了不少,但精神的煎熬更甚。
她不知道萧染会怎么做,那“三件事”的承诺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午后,牢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来的,竟是多日未见的姜尚宫,身后还跟着两名端着干净衣物和热水的宫女。
姜尚宫看着虽然憔悴但眼神清亮了许多的林焦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却依旧平淡:“林姑娘,收拾一下,随老奴去见太后。”
林焦焦心头一跳!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依言换上干净的衣物,用热水简单擦拭了脸和手,跟着姜尚宫走出了这间囚禁她多日的暗牢。
再见到太后时,是在慈宁宫一处僻静的花厅。太
后坐在上首,脸色依旧不太好,眼下的乌青明显,但看向林焦焦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和怀疑,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起来吧。”太后摆了摆手,没让她跪太久。
林焦焦站起身,垂首恭立。
“哀家听闻,你这两日在牢中,还算安分,还抄写了经文?”太后缓缓开口。
“是。臣女无能,不能为太后娘娘分忧,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也为七殿下祈福。”林焦焦低声道。
太后沉默了片刻,花厅里只听得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永嘉那丫头,昨日夜里醒转了一次,虽然精神不济,但拉着哀家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她说……不是焦焦。”
林焦焦猛地抬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永嘉!她就知道!
太后面色凝重:“但她伤势过重,很快又昏睡过去,太医说需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单凭她昏迷前这一句话,做不得铁证。”
林焦焦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太后话锋一转,“今早,宫外递进来一样东西。”
姜尚宫上前,将一个小巧的、沾着些许泥污的香囊呈给太后。
太后拿起,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银稞子,还有一小截被水泡得发胀、却依稀能辨认出是柳枝的细条。
“这香囊,是在锦鳞池下游的排水口附近找到的。里面的银稞子,是宫内赏赐给低等宫人的式样。
而这柳枝……”太后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焦焦
“有人查到,七皇子溺毙那日清晨,锦鳞池畔一棵新柳,被人折去一枝。而折柳之人,似乎是张贵妃宫里一个负责洒扫的二等宫女,名叫柳叶。”
林焦焦听得心跳加速!柳枝!萧染字条上提到的“柳枝新折”!他果然查到了!而且效率如此之高!
“那宫女柳叶,在七皇子出事当天下午,就因急病被挪出了宫,下落不明。”太后语气冰冷
“而永嘉遇袭现场发现的,你的那只耳坠,经查证,与你入宫时登记在册的样式、成色皆有细微差别,应是仿造。”
证据!虽然还不完整,但指向已经非常明确!是有人栽赃陷害!
林焦焦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她跪伏下去,声音哽咽却清晰:“太后娘娘明鉴!臣女冤枉!”
太后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起来吧。此事疑点重重,哀家心中有数。但张贵妃丧子之痛,情绪激动,皇上那边也需要确凿证据。
在彻底水落石出之前,你……先搬回偏殿居住,没有哀家允许,仍不得随意出入。”
虽然还是软禁,但能从暗牢回到慈宁宫偏殿,已是天壤之别!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林焦焦重重磕头。
回到熟悉的暖阁,春桃和夏禾见到她,又惊又喜,几乎哭出来。
热水、热饭、干净的床铺……这一切都让林焦焦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萧染做到了他承诺的第一步。
那么接下来呢?
他什么时候会来索要那“三件事”的报酬?
还有陆昭烈……他知道自己出来了吗?
正想着,窗外传来熟悉的、带着压抑激动的声音,是陆昭烈安排的那个小太监:
“姑娘!您出来了!太好了!小将军让奴才告诉您,他查到顾晏廷最近常与五皇子府上一个清客往来密切!
还有那个叫柳叶的宫女老家,他已经派人去寻了!让您安心!”
林焦焦心头一暖,鼻子又有些发酸。陆昭烈也在为她奔走。
她走到窗边,低声道:“替我谢谢他。告诉他,我没事,让他……自己也小心。”
小太监应声去了。
林焦焦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饱腹感,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
陷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也得想办法,不能完全被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