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凝望那冲天而起的橘红光柱,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精纯灵力,神色各异。
“好精纯温和的灵力波动……”宣柳依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惊异,“这绝非寻常天材地宝出世能引起的异象。”
文晏殊盯着光柱,瞳仁深处光影微微闪烁,沉声道:“如此规模的灵力汇聚,更颇像某种……古老的遗迹或传承被触动了。”
楚平野已经手脚并用地从溪边爬起来,杏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管它是什么,肯定是个大机缘!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去晚了汤都喝不上了!”
蒋延握紧灼阳,深色瞳孔中战意与谨慎交织:“机缘往往伴随着风险。这般动静,恐怕已将秘境中各路修士都吸引了过去。”
楼听雨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覃故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大师兄,你的身体……”
覃故缓缓站起身,琉璃般的眸子望向光柱方向,疏淡的眉眼间看不出情绪:“无妨。”他体内灵力虽仍滞涩,但姬忱给的寒髓露确实起了些作用,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气血。
黄粱沉默地走到覃故身侧,依旧是半步的距离,姿态表明了一切。
他不需要表态,他的行动就是答案。
姬忱抚摸着耳垂上的银蝎坠子,桃花眼弯起,语气带着惯有的玩味:“如此盛事,岂能错过?说不定还能碰上些……趣事。”
游桑与墨葵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机缘险中求,他们伤势未愈,更需要此等机缘来恢复甚至突破。
“既然如此,那便……” 蒋延“出发”二字还没脱口,一道冷硬的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不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发声的黄粱身上。
覃故恰好偏头掩嘴低咳了两声,气息微乱。
黄粱几乎是同时上前半步,抬手,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在他后背心俞穴附近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一股温和的灵力悄然渡入,助他理顺气息。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胶在覃故身上,未曾移开半分,口中话语却是对着众人:“越往离水秘境中心靠近,遇上的修士、妖兽修为、实力只会愈发强横。眼下我们身上皆带伤,灵力也多有耗损,未曾恢复,不宜即刻贸然疾行。”
楚平野一听就急了,杏眼圆睁:“现在不去,晚了连口热乎汤都捞不上!”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神色间大多流露出赞同之意。
黄粱这才吝啬地分给楚平野一瞥,毒舌道:“不消说去晚,就以你现下这灵力虚浮、脚步发飘的状态前去,恐怕还没抵达光柱所在,半途就已成了哪头凶兽的腹中餐。”
楚平野被他噎得脸色涨红:“你咒我?我们这么多人还护不住一个我?”
黄粱毫不客气地戳他肺管子:“你觉得届时若遇险境,众人皆自身难保,谁有余力分心去救你?”
“他们身上同样带伤,灵力也未曾恢复至全盛,一旦混战起来,谁能顾得上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冷,“况且,秘境中的妖兽、修士,你以为都是孤身行动?”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是聪明,也不是只有你懂得结伴而行,旁人的同伴,或许更多,更强。”
楚平野被他一番连削带打,噎得哑口无言,悻悻地闭上了嘴。
宣柳依见状,适时出来打圆场,柔声道:“黄道友所言在理,确是我们思虑不周,有些急功近利了。既然如此,我们不若先寻一处稳妥之地,原地休整,疗伤恢复灵力,待状态稍复,再徐徐图之,前往那光柱所在探看,方为上策。”
蒋延眉头紧锁,心下权衡利弊,黄粱所言在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急躁,沉声道:“……便依宣道友所言,先恢复要紧。”
众人遂不再多言,各自在溪边寻了合适位置,布下简易的防护禁制,吞服丹药,盘膝调息,抓紧时间恢复耗损的灵力与治疗伤势。
林间一时静谧下来,只余溪水潺潺与偶尔响起的悠长吐纳之声。
离水秘境外,湖畔的气氛与秘境内的紧绷截然不同,却又暗流涌动。
谢松遥宽大的星图薄氅袖口中,苍白修长的手指亘古不变地掐算推演,那双映着星河漩涡的星瞳,偶尔状似无意地扫过水镜中黄粱的身影,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黎戈抱着臂,冷硬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对着身旁的俞礼低声道:“这姓黄的小辈,看着像木头,心思倒是缜密稳重。懂得审时度势,不因外物而乱自身阵脚,是块好材料。”
俞礼闻言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地附和:“哈哈,的确,临危不乱,是块好材料。不过赵宫主的首徒,宣师侄也不差,懂得审时度势,听人劝,吃饱饭,亦是难得。”
他这话音一落,霎时间,湖畔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绛仙宫宫主赵茨荑,带着各种意味的打量。
赵茨荑凤眼微挑,鲜红丹蔻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繁复的刺绣,面上维持着雍容浅笑,对周遭视线恍若未觉,只淡淡开口:“俞门主过誉了,柳依那孩子还需多多磨砺。”
一旁的法华寺悟真大师双手合十,圆脸上笑容慈和:“阿弥陀佛,小辈们懂得相互扶持,谨慎行事,实乃幸事。”
而的仅凭一人孤立所有人的周行健,和这“和谐”格格不入。
他愁眉紧锁,嘴角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的气息低迷,眼巴巴地望着水镜中面色苍白的覃故,再看看身上挂彩、气息不稳的蒋延和楼听雨,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前途无亮,看不到这煎熬的尽头。
他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自从从水镜里捕捉到这三个不省心的身影,他的心神就几乎全系在了他们身上,连带着对宗门其他进入秘境的弟子都关注得极少,就连他一向寄予厚望、颇为偏爱的亲传弟子顾松照,近来在他脑中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哎~ 说多了都是泪呀!
里面这三个,无论是哪个出了差池,他都担待不起,不好过啊。
蒋延是妖王蒋温玉之子,背后站着整个永劫镜渊乃至妖族。
虽说他的身份在问心宗内仅有几位核心长老、峰主知晓,可一旦他在秘境中重伤或陨落,问心宗将要面对的,就是永劫镜渊的滔天怒火,是整个妖族的诘难。
更何况,他那位妖王爹,此刻就慵懒地坐在不远处的轿撵上。
楼听雨身份上虽稍逊蒋延几分,但碎星城楼家也是传承久远的修仙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易与之辈。
加之她是九宸的亲传弟子,若她折损在此,那……
覃故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他并无煊赫家世倚仗,但自幼便被九宸带回,收作首徒,几乎是九宸一手带大,亲自教养。这几百年的师徒情分,岂是寻常弟子可比?
更何况,他也是周行健和问心宗许多老家伙们眼看着从稚童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九宸对他那近乎偏执的看重与维护,他和宗门里那些知情的老家伙们都心知肚明。
倘若覃故此番真的在秘境中出了意外,九宸岂不是又要像一百多年前,宗门一度拒绝无限量供给丹药、天材地宝为覃故续命时那样,将整个问心宗闹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或许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行健越想越是心口发闷,头皮发麻,仿佛已经看到了问心宗主峰被剑气削平、寒梅坞冰封千里的可怕景象。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焦虑和无形的压力之中,连周边各派宗主、长老们或真或假的寒暄、议论声,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听也听不真切。
秘境外,周行健还在湖畔为秘境中那三个不省心的愁肠百结、忧心如焚时,秘境里的十人已结束了调息,开始新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