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雀飞在前面,翅膀划开林间低垂的枯枝。青禹背着青绫,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碎裂声。他的右臂已经麻木,整条胳膊贴在身侧,动不了。毒素爬到了胸口,呼吸时肋骨下传来一阵阵钝痛。
小七跟在他右边,手一直按在药囊口。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前方三眼雀的背影。那鸟飞得稳,不快也不慢,像是知道他们走不快。
林子越来越深,树干变得粗大,树皮上满是抓痕。有些是新的,边缘还带着湿泥。地上有脚印,大而深,不是人留下的。那些脚印朝一个方向去,越来越多。
青禹抬头看天。灰云压着树梢,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三眼雀的第三只眼里,闪了一下红。
他们又走了一段,风突然停了。四周安静下来,连树叶都不动。远处传来一声低吼,比之前近得多。那声音不长,却让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三眼雀猛地转身,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落在前方一块石头上。它蹲下,第三只眼直直看着青禹,没再往前飞。
青禹停下。他靠住一棵树,喘了几口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衣领上。他抬起左手,抹了把脸,然后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片焦黑的林带,地上的草全死了,泥土发脆,一踩就裂。空气中有一股烧过金属的味道。前方有棵古树倒在地上,树干断裂处露出白茬,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折断。
石缝之间,趴着一只巨兽。
它体型庞大,通体金黄,皮毛暗淡无光,肚子上插着一根黑曜色的骨刺。那根骨头从腹部穿入,直透后背,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隐隐泛出暗红光。血从伤口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碰到泥土就冒起黑烟。
小七站住了。她看着那只兽,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青禹慢慢走过去。他绕到正面,看清了它的脸。这张脸他见过——小时候父亲留下的画像里,有一只金虎站在屋檐下,眼睛炯炯有神。那时他还小,问父亲这是谁,父亲只说:“老朋友。”
现在这只虎闭着眼,呼吸微弱。每吸一次,身体就轻轻抖一下。
青禹蹲下,左手伸向那根魔骨。他想拔掉它,可手指还没碰到,虎头忽然一动。
一双眼睛睁开了。
瞳孔是金色的,但里面闪过一道青光。那光很短,像风吹过水面的波纹,转瞬即逝。
虎没动爪子,也没张嘴。它只是看着青禹,头微微抬了抬,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确认什么。
青禹停住手。“是我。”他说。
虎的眼皮眨了一下。然后它用力抬起头,张开嘴。
一颗圆润的珠子从它口中滚出,落在青禹掌心。
那珠子温热,呈青金色,表面有细微纹路,像树木年轮。一碰它,青禹就觉得额头一烫。他下意识摸上去,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痕迹——那里浮现出一条木纹状的印记,颜色浅绿,一闪而没。
虎的头缓缓垂下。它的嘴还在动,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替我……照顾它们……”
话没说完,它的身体开始变淡。皮毛失去光泽,肌肉塌陷,骨头一点点化作光点,从边缘开始消散。最先消失的是尾巴,然后是四肢,最后是头颅。
青禹握着那颗内丹,没动。他看着它完全消失,连灰都没留下。
远处传来吼声。不止一声,是一群。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低沉、整齐,像是某种仪式。接着,地面震动起来,不是地震,而是许多脚步踏地的声音。一头头妖兽从林中走出,有狼、有豹、有熊,也有更小的狐狸和山猫。它们走到空地边缘,低头趴下,前腿伏地,头朝中央。
没人指挥,它们全都静了下来。
小七站在原地,抱着《青囊玄经》。她看着那些妖兽,又看向青禹的手。那颗内丹还在他掌心,微微发亮。
青禹低头看着它。他知道这东西不该属于他,但它出来了,而且只冲着他。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院子里总有一阵风似的金影闪过。母亲笑着说:“它来看你了。”父亲从不解释,只是偶尔在夜里站在院门口,望着山的方向。
原来它一直守在这里。
他慢慢合拢手掌,把内丹握紧。
“我答应你。”他说。
话音落下,额头又是一烫。那道木纹再次浮现,比刚才清晰了些。他觉得脑子里多了点东西,不是记忆,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应——像是能感觉到周围活物的呼吸节奏,能分辨哪一头受伤,哪一头虚弱。
小七看着他。“你还好吗?”
他点头。“没事。”他试着动了动右臂,依旧麻,但胸口的闷感轻了些。
青绫在他背上轻轻咳了一声。她的呼吸比之前稳了,尾巴也有了力气,缠在他手臂上收了收。
三眼雀跳到他肩上,第三只眼扫过四周的妖兽群。那些野兽没动,也没抬头,但气氛变了。不再是警惕或恐惧,而是一种等待。
青禹迈步向前。他走过那片焦土,脚踩在裂开的地面上。一群幼崽躲在母兽身后,探出头看他。其中一只小虎,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青纹,像极了他现在的印记。
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林子深处还有动静。不止一头妖兽被困,也不止一处魔气源头。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小七跟上来,脚步比之前坚定。她不再回头看。
三眼雀忽然展翅,飞到半空,绕着他们盘旋一圈,然后朝更深的山里飞去。它没回头,但速度不快,明显是在等他们。
青禹一手扶着背上的青绫,一手握着内丹,走进了林子最暗的那一段。
阳光彻底消失了。树冠遮天,脚下只有腐叶和断枝。他踩下去,听见底下有东西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