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意识就像一台被灌入全宇宙数据的超级计算机,cpU瞬间达到红线,风扇发出仿佛即将起飞的咆哮声。
全球几十亿人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对食物最朴素、最炽热的执念,化作亿万条弹幕洪流,正对着他那可怜的灵魂cpU进行饱和式ddoS攻击。
每一份记忆都是一道菜,每一道菜都是一段人生。
酸甜苦辣咸,悲欢离合怨,全都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摆开了一场满汉全席,而他就是那张被迫承受一切的桌子。
这哪是什么全民主编外挂,分明是把他当成服务器了,而且还是没做负载均衡的那种!
再这么下去,别说升级SVIp,他自己就要被这些汹涌而来的“饭香”记忆彻底冲刷覆盖,变成一个由无数人食欲执念聚合而成的缝合怪。
到那时,陆远还是陆远吗?
不,他会变成一个行走的美食点评数据库,一个只会说“好吃”“再来一碗”的终极吃货AI。
就在这自我认知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丝最熟悉、最固执的念头,像是在无尽黑暗中点亮的一根火柴,顽强地燃烧着——那是他自己做的蛋炒饭的味道。
那味道,是穿越之初的狼狈,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是他一切的起点。
他必须抓住它,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还想吃一口自己做的饭。”
这股近乎呐喊的渴望穿透了意识与现实的壁垒,如同一道惊雷,在小桃的感知中炸响。
她整夜守在陆远床边,指尖轻轻搭着他的手腕,像个最精密的路由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磅礴的火种能量在他体内流转。
可就在刚才,她清晰地“听”到了这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
这不是生理需求的咕咕叫,而是一种濒临消散的自我发出的最后求救信号!
小桃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风一般冲进厨房,对着还在熬夜分析数据的凌霜和韩川就是一声河东狮吼:“快!把昨天那锅剩饭热上!他要醒了!”
正在对着一堆数据皱眉的凌霜闻声,没有丝毫迟疑,仿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反手抄起锅铲,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像电影里的武打特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陆远这个挑剔的家伙,最讨厌隔夜饭加热后那种发干发硬、失去灵魂的口感。
想让他满意,寻常加热方法无异于往他嘴里塞板砖。
“猛火奥义·空焚阳炎!”
凌霜一声低喝,手腕一抖,灶台的火焰瞬间从温顺的蓝色变成炽烈的白金色。
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控火技巧,逆向操控着火力,竟在冰冷的锅底与米饭之间,强行催生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空气隔热层。
整锅米饭被这股无形的气浪托举,悬浮在离锅底半寸的空中,被四周汹涌的热浪包裹、穿透、均匀翻滚。
没有一粒米直接接触到炙热的锅壁,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彻底激活了米香。
“啪!”
当第一粒米在热浪中愉快地炸开一个微小的豁口时,仿佛一个信号被触发,整间后厨里所有金属厨具——汤勺、菜刀、不锈钢盆——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微共振,仿佛有无数食客在看不到的地方,正为这即将出锅的米饭低声应和,满怀期待。
“……这火候,是你抄我作业呢?”
这句带着几分虚弱又夹着一丝熟悉的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韩川的降噪耳机里响起。
韩川正在整理之前录下的那些诡异音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儿都快飞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顾不上检查电脑有没有摔坏,立刻调出音频波形图。
录音软件根本没有在运行!
这段声音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没有通过任何麦克风设备录入,而是直接作为数据,烙印在了存储文件的最底层。
韩川颤抖着手将这段波形放大,瞳孔骤然收缩——那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波形图案,竟与门口那根焚灶婆婆留下的拐杖上的古朴纹路,完全吻合!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疯了似的冲到小店门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根饱经风霜的老拐杖。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片茫茫雪地里。
一个年轻时的焚灶婆婆,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却挂着两行清泪。
她站在风雪中,双手捧着一碗被火燎得焦黑的蛋炒饭,哭得像个孩子,哽咽着说:“原来……原来有人愿意为我重做一遍。”
厨房里,小桃在听到韩川那声惊呼时,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众人,死死盯住房梁下的那座小小的神龛。
那里一直供奉着灶神的牌位,但此刻,原本空荡荡的供桌中央,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锈迹斑斑、遍布豁口的破旧铁勺。
那是陆远最初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赖以生存的第一把厨具!
小桃记得清清楚楚,这把铁勺早在三年前就被陆远嫌弃太软,熔了当做辅料,打进了那口削铁如泥的玄铁锅里。
它本该早已不存在于世!
可现在,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勺子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痕,每一道裂痕深处,都渗出萤火虫般的微光,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法想象的巨大拉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小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他在用所有人的记忆拼自己的命……用那些吃过他饭的人的念想,重塑自己的存在……但是,这副凡人的躯壳,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的念想啊!”
凌晨四点十七分。
华夏境内,乃至全球各地,所有被火种点亮的共感灶点,在同一时刻,灶膛里的火焰齐齐熄灭了三秒钟。
死寂的三秒过后,火焰复燃,锅底原本浮现的那些“谢谢你”“味道很好”的感谢字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个歪歪扭扭、如同孩童初学写字般的小字:“救救我,我不想丢掉味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北极圈内的一座废弃气象站,通过卫星传回了最后一段影像。
画面里,一位胡子拉碴的华夏科考队员正跪在一座用石头临时垒砌的土灶前,灶上锅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蛋汤。
他端着碗,对着镜头,哭得泣不成声:“有个男人……有个男人在我脑子里说话,他告诉我,活着,就是为了再尝一次……尝一次妈妈煮的早餐……”
画面到此中断,信号彻底消失。
病床上,被无数思念洪流冲击的陆远,眉头紧锁,似乎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然而,就在那全球灶火异变的一刻,他的右手小指,第一次出现了微弱的、却属于他自己的自主弯曲。
他轻轻地,勾住了守在床边、心急如焚的小桃的衣角。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在黎明的微光中渐渐平息。
陆远虽然没有完全醒来,但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住了,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一夜未眠的凌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了属于她的战场——后厨。
天亮了,店还是要开,生活还要继续。
她需要用最熟悉的方式,来驱散心中的不安与疲惫。
她熟练地挽起袖子,点燃灶火,那熟悉的白金色火焰再次升腾而起,映照着她清冷而坚毅的脸庞。
按照长久以来的习惯,开灶的第一道菜,永远是那道看似简单却最考验功底的蛋炒饭。
这既是小店的招牌,也是她与陆远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与较量。
她拿起一枚土鸡蛋,在锅沿轻轻一磕。
清脆的破裂声中,金黄的蛋液带着完美的弧度,朝那口烧得滚烫的玄铁锅中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