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溪尾寨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寨门,在数根粗壮树干持续的撞击下,终于向内崩塌,碎裂的木块飞溅!黑岩部战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嚎叫着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寨墙上,溪尾寨的头人岩嘎一刀劈退一名攀上来的敌人,环顾四周,心已沉入谷底。身边能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族人的惨叫和倒下的身影。简陋的寨墙防线已经名存实亡,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超他们,继续坚守,只有全族覆灭这一个结局。
必须跑!能跑多少是多少!为溪尾寨留下一丝血脉!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岩嘎的脑海。他猛地向后一跳,躲开沙鲁劈来的一刀,嘶声大吼:“挡不住了!所有人,放弃寨子,往后山跑!钻林子!快!”
这声绝望的呐喊,成了幸存族人的最后指令。还在抵抗的青壮们不再纠缠,纷纷脱离战斗,护着早已吓傻或受伤的族人,拼命向寨子后方、通往密林的狭窄山路涌去。妇孺的哭声、伤者的呻吟、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想跑?做梦!给我追!一个也别放过!”沙鲁岂肯罢休,狞笑着挥刀追杀。但他手下的人刚冲入寨子,正忙着砍杀未来得及逃跑的零星抵抗者和老弱,又被寨内复杂的棚屋、杂物阻挡,追击的速度一时受阻。
岩嘎带着约莫四五十名族人(大多是青壮和少数腿脚快的妇孺),如同受惊的鹿群,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寨子后门,一头扎进了漆黑茂密的原始森林。身后,溪尾寨的方向,火光已然冲天而起,浓烟滚滚,伴随着黑岩部战士疯狂的喊杀声和垂死者的哀鸣——沙鲁果然兑现了诺言,开始屠寨、焚寨。
在密林中亡命奔逃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追兵的声音似乎被茂密的植被隔绝了一些,但并未远去。 岩嘎稍微松了口气,但他知道,危险远未解除。黑岩部的人熟悉山林,绝不会轻易放弃。
“头人!阿姆她……她跑不动了!”一名年轻族人搀扶着一位气喘吁吁、面色发紫的老妇人,焦急地喊道。
岩嘎回头看去,队伍中不止这位老妇人,还有几个怀抱幼儿的妇女和之前受伤的族人,都已体力透支,步履蹒跚,严重拖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身后的林间,已经隐隐传来追兵搜索的呼喝和犬吠声(黑岩部带了猎犬)!
绝望再次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岩嘎停下脚步,看着身边这些满脸尘土、眼中充满恐惧和疲惫的族人,尤其是那些老人、伤员和带着幼童的母亲,心如刀绞。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痛苦无比的决定。
“岩松、阿木、还有你们几个受了轻伤的,跟我留下来!”岩嘎点了七八个名字,都是族中年纪较长或身上带伤的中年汉子。“其他人,不要停!继续往白溪寨方向跑!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定要跑到白溪寨,找到木鹿头人!”
被点名的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头人的意思。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和悲壮。岩松是岩嘎的堂弟,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头人,我们明白了!你们快走!”
“阿爸!” “当家的!” 队伍中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喊。
岩嘎强忍着不去看妻儿的脸,转身对剩下的青壮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她们走!记住,溪尾寨的血脉,靠你们了!” 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还在哭泣的儿子,“走啊!”
幸存的青壮们含泪拉起那些几乎瘫软的妇孺和老弱,再次跌跌撞撞地向前方密林深处跑去。
岩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木后,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对留下来的七八个族人惨然一笑:“兄弟们,对不住了,要你们陪我走这最后一程。咱们的任务,就是给其他人……多争取一点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
“头人,别说这话!跟黑岩部的杂种拼了!”
“对!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他们迅速选择了一处林木相对稀疏、背后是陡坡的凹地,简单设置了几个绊索和陷阱,然后手持简陋的武器,静静地等待着死神降临。
没过多久,沙鲁带着数十名追得最快的黑岩部战士,牵着猎犬,追踪而至。 看到严阵以待的岩嘎等人,沙鲁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岩嘎老儿,跑不动了吧?就剩你们这几个老弱病残,还想螳臂当车?”
岩嘎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刀。
沙鲁懒得废话,一挥手:“宰了他们!赶紧追前面的!”
黑岩部战士一拥而上。岩嘎等人爆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怒吼着迎了上去。战斗短暂而惨烈。溪尾寨这几位舍生忘死的族人,利用地形和事先布置的简陋陷阱,确实给追兵造成了一些麻烦,甚至砍伤了两三名黑岩部战士。但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很快,岩松、阿木等人相继倒在血泊中。岩嘎身中数刀,背靠着树干,鲜血染红了全身,目光渐渐涣散,最后看了一眼族人逃跑的方向,缓缓滑倒在地……
“呸!浪费时间!”沙鲁踢了踢岩嘎的尸体,确定死透了,一挥手,“继续追!他们带着老弱,跑不远!”
黑岩部的追兵再次启动,速度更快了。 而前方,溪尾寨的逃亡队伍,因为失去了头人和最后的屏障,更加惊恐和混乱,速度越发迟缓。妇女儿童的体力几乎耗尽,许多人摔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绝望的哭声在林间回荡。
眼看最后几十名溪尾寨族人就要被黑岩部追上,面临灭顶之灾时——
“呜——呜——呜——”
悠长而雄浑的牛角号声,突然从前方的密林和侧翼的山坡上响起!紧接着,无数的呼哨声、呐喊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杀!保护溪尾寨的兄弟!”
“黑岩部的走狗,纳命来!”
刹那间,密林中人影憧憧,无数矫健的身影如同猿猴般从树木、岩石后闪现!他们手持各式武器,身穿各色简易皮甲或葛衣,脸上涂抹着不同的部落油彩,但目标一致——拦在了黑岩部追兵与溪尾寨逃亡队伍之间!
是援军!白溪部联合其他几个部落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领头的一人,正是白溪部首领木鹿的堂弟,骁勇善战的木吉!他手持一柄沉重的铁刀,站在一块巨石上,怒视着惊疑不定的沙鲁。
沙鲁看清来人,尤其是看到木吉身后那密密麻麻、显然不止白溪部一家的援军时,心中一惊,但嘴上依旧强硬:“木吉!又是你!你们白溪部,还有青藤部、花腰部……你们真想为了这几个溪尾寨的贱民,跟我黑岩部彻底开战吗?!”
木吉冷笑道:“沙鲁!是你们黑岩部倒行逆施,强征暴敛,屠戮弱小在先!木鹿头人有令,凡受黑岩部欺凌之部落,皆受白溪部联盟庇护!今日,溪尾寨的人,我们保定了! 识相的,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回黑岩寨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沙鲁看着对方至少两三百人,而且士气旺盛,己方连续追击战斗,已是疲敝,人数也不占优,心知今日难以讨好了。但他生性暴烈,岂肯在这么多人面前认怂?尤其是对方摆明了要挑战黑岩部的权威!
“放屁!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给我杀!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五溪蛮的王!” 沙鲁怒吼一声,竟然亲自挥刀,朝着木吉冲了过去!他身后的黑岩部战士虽然有些迟疑,但见首领冲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来得好!”木吉毫不畏惧,纵身跃下巨石,挥刀迎上!
两股人马瞬间碰撞在一起,在这片狭窄的林间空地展开了激烈的混战。兵器的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黑岩部战士确实凶悍,个人战力出众。但白溪部联军早有准备,以逸待劳,人数占优,且为救援而来,士气高昂。木吉更是勇猛,与沙鲁战在一处,竟不落下风。青藤部、花腰部的战士也从两侧包抄夹击。
战局很快倾向于白溪部联军。 黑岩部战士虽然拼命抵抗,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配合也更为默契。不断有黑岩部战士倒下,沙鲁本人也被木吉和另外两名白溪部勇士联手逼得手忙脚乱,胳膊上被划开一道血口。
眼看伤亡不断增加,取胜无望,沙鲁终于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再打下去,自己这点人恐怕要全部交待在这里。
“撤!快撤!”沙鲁不甘心地嘶吼一声,虚晃一刀,逼退木吉,转身就逃。残余的黑岩部战士也早已胆寒,闻言如蒙大赦,纷纷脱离战斗,跟着沙鲁狼狈不堪地向来路逃去,留下了一地尸体和伤员。
木吉并未深追,命令部下警戒后,立刻带人查看溪尾寨幸存者的情况。
绝处逢生的溪尾寨族人,此刻相拥而泣,对着木吉和白溪部联军千恩万谢。 虽然家园被毁,亲人罹难,但至少,血脉的一部分,在木鹿的及时救援下,得以保存。
木吉安抚了众人,留下部分人护送他们前往白溪寨安置,自己则望向黑岩寨的方向,目光冷峻。